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五十九章 擐甲行(12)

    這個代表了大魏朝廷權威的玩意似乎在某種意義上超出了大魏朝廷本身的框架,它居然是乾淨的……那些成建制的兵匪在殺人充功和強暴婦女以及大面積沿街劫掠中,居然全都避開了這棟建築。

    張行來到此處,下令拆掉縣衙大門和院牆,然後挪到了堂前,一整日沒有做別的事情,就只是下令殺人。

    面對著成建制的集體犯罪,或者公平的抽殺才是最有效力的。

    但虞城的情況擺在這裡,舒緩老百姓的情緒為上,卻是管不了什麼了……實際上,那些在縱火、劫掠、強暴、殺戮中倖存的人,根本不願意去分清什麼,往往是指著距離他們最近,或者是剛剛被押上來的最新一批戰俘做出歇斯底里的認定。

    最多是多個人聚集在一起時,討論個高還是個矮,選擇一個相對高或矮的人殺掉。

    這個時候,被俘虜的官軍們反應也很有意思……很多人一開始喊冤,但喊冤沒用,然後就開始喝罵,接著是哀求,到最後被黜龍幫的人拖到滿地都是血的十字路口時,卻又往往歇斯底里起來。

    “張公要做大事,為什麼要殺壯士?”

    又一名身材精壯,而且明顯有些真氣修為的官軍被賈越親自動手拖了下去,進行了例行的表演,並終於喊出了精英才有的特有臺詞。

    “第四個。”

    在忙碌了一整個下午、剛剛過來的魏道士奇怪眼神中,張行低聲喊了這句話,然後彷彿應付官差一般突然抬起頭來揚聲以對,其人聲音宏亮,響徹了整個審判與行刑現場。“閣下想多了!黜龍幫起兵,本為百姓,我張某人個人來造反,也只是為安天下,還庶民以公道,閣下自做了這種腌臢事,還來求我,豈不是本末倒置?!速速殺了!”

    話到最後,到底真真切切的狠厲了下來。

    而賈越也將此人拖到了滿是紅色的路口。

    眼看著自己渾身都是血漬,前方更有一名輪換過來的雄壯大漢拎著大刀等候,此人愈發惶恐,忍不住繼續掙扎求生,言辭也更鋒利起來:“張公也是東都出來的,還是上五軍幾次死裡逃生出來,怎麼這麼糊塗?你便是要安天下,也得倚仗強力!便是大宗師立塔,都要民夫搬磚的!勝負只關強弱,不論犯不犯法,你不用我們這些強人,指望著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替你打仗做勝嗎?”

    “這天底下有的是乾淨的強人。”張行聽著不耐,只是催促。“而且強弱之分哪裡是你說了算……趕緊送他上路。”

    賈越將人拖到王雄誕跟前,然後一腳踩住此人後背,王雄誕舞起大刀,便將還想在血泊中說些什麼的此人給一刀梟首。

    人頭滾下,軀幹斷開處一時血流如射,繼而漸漸緩和……只看無頭屍首,跟那些被殺了充功的虞城本地人似乎沒什麼兩樣,跟之前被斬首的俘虜也沒有什麼不同,血都是紅的。

    “我還以為這種豪傑的血是綠色的呢。”張行微微蹙眉,然後來看魏道士。“可有說法了?”

    “死了三四百人,婦女大概是兩三百……主要是沿街的。”魏道士猶疑了一下,低聲以對。“但其中有少數人說,昨晚上也有強暴和劫掠的事情。”

    張行雖然詫異,卻只是一時,立即便嚴肅來問:“少數是多少?”

    “七八個吧……而且下面人說,郭敬恪據說把繳獲的金銀財寶都收到自己那裡去了,而那些金銀根本就是昨日這些官軍在虞城本地搶的。”魏玄定有些不安道。“這七八個事情要查嗎?”

    “要……但不是現在,也不能公開查,郭敬恪的事情也不是這麼簡單。”張行無奈以對。“得跟徐大郎通氣,更得讓他在碭縣那裡留意類似事端,第一時間救助百姓、維持軍紀……還是要辛苦你一趟,跟張金樹、關許一起追上去,親自跟徐大郎說清楚,做準備,我在這裡呆一晚上,等徐大郎明日回信,安定一下人心,敲打一下郭敬恪,明日、後日再去找你們。”

    魏道士立即點頭。

    而張行也回過頭來,只是仰頭嘆了口氣,便繼續殺人……虞城這裡,俘虜了六七百,若不能殺夠一百,總是不能安人心的。

    就這些,張行殺了一晚上,晚間便要宿在城內,但終究心煩意亂,一夜也沒睡好。

    一直到第二日,接到徐世英派來的一個親衛首領遞來的書信,見到保證,到底按捺不住,喊了郭敬恪過來,要後者嚴厲軍紀,私下調查前夜之事,然後詢問起了繳獲金銀之事,卻不多說什麼,只問他繳獲了多少金銀,可曾按規矩上報?

    郭敬恪茫然失措,繼而慌亂一時,居然失措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然後勉力回答了一個數字。

    張行心裡記下,便要對方將這個數字的金銀拿出來以作虞城修繕、以及給遭了兵災的人家補償……郭敬恪也只是諾諾。

    張行覺得無趣,再加上碭縣那裡註定會更麻煩,便再度好生叮囑一番,然後就匆匆帶人南下去了。

    四月廿二日晚間,匆匆抵達碭縣。

    此處情況果然更加糟糕,但不僅僅是遭遇了兵災的問題,還有時間太久的問題……畢竟,官軍再怎麼無序,也只是一開始進城的時候最為放肆和集中;除此之外,徐世英是個做大事的,聽到傳訊及時約束了軍紀不提,可是按照本地人的畏怯敘述,之前孟氏義軍南下,得手當日,似乎也有些不妥。

    但這個時候,你連查都沒法查了。

    這就是所謂兵災,你當然可以約束自己的部隊,做一個對得起良心的人,但也只能約束自己能控制的部隊,更多的是時候,是強力者來來去去,弱小者被踐踏如泥,而強力者也可能在下一場戰鬥中淪為弱小者,弱小者強大起來……這就是所謂亂世。

    往後這種事情只會更多。

    而回到碭縣這裡,僅僅是多隔了幾日而已,民間的情緒便截然不同了。

    這裡的人缺少一種類似於虞城那裡的憤怒,多了一絲麻木和不信任……不過,在張行的建議下,四月廿三日這天,徐世英還是在城內舉行了一場精彩的十一抽殺,多少讓城市還是回覆了一些生氣。

    唯獨到了這日晚間,天氣愈發悶熱,心情也愈發糟糕的張大龍頭又從徐大頭領這裡聽到了一個意外的建議。

    “你想収降這些兵馬?”燈火下,疲憊至極的張行蹙眉來問。

    “是。”徐大郎乾脆直接,當眾……實際上也就是當著魏道士的面乾脆承認了。

    “為什麼?”張行若有所思。“是見他們兵員素質好嗎?”

    “好了不止一籌。”徐世英言辭激動。“若有這般強兵一萬,何愁什麼張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