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六十三章 擐甲行(16)

    換言之,在黜龍幫失去鄆城,陷入全面戰略被動的同時,張須果這個大魏東境武裝集團的行動,乃是以高層擔心爆發衝突、譁變、叛逆為考量的一個過程,而非是以軍事行動的成功性與徹底性來做考量的一個過程。

    只不過,從外人的角度來看,似乎從軍事上也說的過去而已。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似乎得到了緩解。而就在這個時候,因為張須果奪取鄆城而看到東境局勢全面靖安希望的曹皇叔也派人來了,並將計劃全盤托出。

    其實,哪用托出來?

    曹皇叔的戰略根本是不言自明,張須果、韓引弓、屈突達三面圍剿,只要三家在東郡或者濟陰境內會師,那黜龍幫自然全線崩潰,四分五裂,某些人除了去當盲流也沒別的路可走了。而之前最無法無天的東境也將徹底扭轉局勢。

    與此同時,張須果部還將獲得五千東都驍士作為補充,還將獲得洛口倉、黎陽倉數不清的糧食和其他物資補充。張須果本人也將從東境行軍總管領齊郡通守,改為領滎陽通守,並加一衛大將軍。

    曹皇叔太渴望獲得這麼一個忠心耿耿的關西老革,以及這麼一支善戰的東境本土子弟兵了。他跟張須果真的是天作之合,屬於政治、軍事上的全面互補。

    屆時,加上韓引弓駐軍潼關,屈突達駐軍汲郡,莫說東都,整個大魏的局勢都將發生一定程度的逆轉。

    哪怕是再沒有什麼戰略眼光的人,也基本上能意識到,這個讓張須果西進會師的戰略意義到底有多重要。

    局勢迴轉到了一定程度,高層的軍議已經無須瞞著許多降將了,所以這一日張須果設宴,其人之下,列坐了大約十七八人,都來聽張大總管講局勢。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聽著張須果略帶興奮的講解,卻都只是沉默不語,這讓迫切需要支持的張須果陷入到了某種尷尬之中。

    “既然大家都不說,我來說。”打破沉默的,赫然是已經喝得醉醺醺,但似乎剛才也並沒有喝太多的樊豹。“張總管,我們過來是擔心你在鄆城被圍了,現在回來把黜龍幫的人攆走了,不該再回齊郡收拾局面嗎?怎麼還要我們頂著這種天氣往西走呢?”

    “樊校尉,這是朝廷大計。”張須果耐著性子做解釋。“要分得清輕重。”

    “跟三徵東夷一樣的朝廷大計嗎?”樊豹直接在座中一笑。

    張須果微微一愣,當場語塞。

    “樊老二。”魚白枚此時終於看不下去,就在對面冷冷以對。“你裝什麼湖塗?張公哪裡對不起你們樊氏了?你們兄弟本是一郡尋常的豪強,依仗著濟水做些黑白不分的事情,如今一個是中郎將,一個是校尉,難道不該感念朝廷與張公的恩德嗎?就因為自家寨子被落了一次,便沒完了是嗎?”

    樊豹冷笑來看對方,便欲發作。

    但樊虎搶在自家弟弟之前開了口:“魚將軍說的對,實際上,我樊虎也從未有一日忘了張公的恩德。”

    魚白枚還準備等下文呢,卻發現對方僅此一言,便不再多語,整個人也是一時手足無措。

    可與此同時,張須果反而嚴肅起來:“樊虎,朝廷的恩德也不能忘!”

    “敢問張公,哪個朝廷的恩德不能忘?”坐在右側首位的樊虎頓了一下,然後忽然扭頭看向了自己的恩主。“江都還是東都?”

    “上頭的事情咱們沒必要摻和。”張須果也愈發嚴肅以對。“總歸是大魏的恩德。”

    樊虎冷笑一聲,閉口不言。

    這時候,眾人已經聽明白樊虎的意思,這支軍隊,本質上是張須果為首領招募、建立起來的齊魯子弟兵,再加上張須果能打勝仗,能給手下人帶來官職,並且實際上擴大這支軍隊的地盤和數量,大家自然願意服從他。

    至於什麼朝廷大義,指望東境這裡的人能對大魏朝廷感恩戴德,未免可笑。

    說句不好聽的,要是沒有張須果恰好在齊郡,樊氏兄弟不是如孟氏兄弟那般自家挑旗了,就是跟熟人程大郎一樣,成黜龍幫的骨幹了。

    “樊將軍。”戴著面具的張長恭也在稍作猶豫後,嘗試進行解釋與緩和,這對於他來講,是一種很努力才能做到的事情。“別的我不懂,可只說利害,如果我們向西走,幫著東都打開大魏的局面,那使齊郡日後安穩也只是時間的事情;可若是我們回東面去,就算是一時安定了齊郡,可放任黜龍幫不管,他們遲早會再打回來,倒是齊郡還是要亂。”

    樊虎似乎對張長恭比較忌憚,乾脆一聲不吭,只是低頭喝酒。

    而之前被自家兄長壓制住的樊豹則終於忍不住發怒了:“說到底,大魏的局面如何關我們齊郡子弟什麼事?!便是要升官發財,也該先回去收拾好老家再去吧?”

    張長恭為之一怔,一時居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倒是魚白枚,當場摔了杯子:“樊豹!你們兄弟一而再再而三在這裡推辭,是不是還想再次違逆軍令,自行處事?你以為上次你們兄弟能活下來,是總管不敢動你們?所以肆無忌憚了是不是?!”

    事情扯到這裡,在坐的所有人都凜然起來,因為那件事情太過於敏感了,而且大部分人都參與了其中。

    果然,不等樊虎再行開口,樊豹早已經青筋顯露,幾乎是起身指著對方吼了出來:“姓魚的!我們齊郡人起兵是要保衛家鄉不受盜匪襲擾,從來都不是跟你們這些朝廷走狗去為什麼大魏朝廷賣命的!”

    “放肆!”

    就在魚白枚也要發怒的時候,樊虎也幾乎要起身之時,張須果忽然一聲怒吼,拍桉而喝。“齊郡是朝廷的齊郡,這裡全都是朝廷的官軍!沒人是朝廷走狗,都是朝廷棟樑!若是連這個都不服、都不認,便是敵非我!把樊豹拖下去,杖責二十!罷去校尉一職,降為隊將!張長恭,你帶他出去監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