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一百零八章 臨流行(11)

    何況,諸位頭領都在外面聽著呢!

    說得好。」李樞沉默下來。張行卻又立即接上,乃是復又在座中盯住了杜破陣:「兩位,有些話你們必須得說清楚否則,很難讓人取信你們。」

    「哪些話?」杜破陣沒有再起身,只在座中伸出滿是繭子和豁口的大手:「何妨先問清楚。」

    「很多。」張行言辭清楚:「我今天就大約問幾句便是比如淮西那裡的分舵是怎麼個人事安排?

    「軍隊都是怎麼分佈駐紮,有多少人?受不受我們三人指揮?

    軍中和各處高手,有沒有出身、年齡、性命和修為高低的表格帶來,聽不聽我們調度?

    淮西六郡,府庫中還有多少東西?可有全份支出計劃送到這裡來?

    準備怎麼徵收稅賦?怎麼救濟百姓?律法是什麼律法?官奴有沒有被釋放?高利債有沒有被少?豪強和官吏的土地要不要重新丈量、授田?會不會私自設卡,在幫內地盤上截斷商路?能不能今年就把少年們築基的事情給允諾下?

    這些,兩位親至,可都有言語和準備?」

    一連串的詢問,前面幾句杜破陣和輔伯石還有些色變,但聽到後來反而麻木,反倒是外面廊下的諸位頭領、護法、執事、舵主,經歴了前兩次自發的行為後,此番漸漸熟稔起來,開始呼應般的「呼喝」不斷。

    ……

    張行每問一句,他們便呼喝一聲,似乎是在助威一般。

    黜龍幫便是這般對待真心來投的人嗎?」半響,隨著外面廊下聲音停頓,輔伯石長嘆了一口氣,幾乎要被氣笑了。

    不錯,我們素來是這般對待來投之人。」首席魏玄定毫不客氣回應:「空口白牙,說投了黜龍幫,實際上卻只是掛麵旗子自行其是,那跟淮陽趙佗那裡有什麼區別?我們這裡可是準備等到接壤後,再行處置趙佗的。你二位若真有誠意,還請在這裡,當著黜龍幫大小頭領的面,將張龍頭所問的這些話,說個清楚!否則,不免讓人疑兩位的本心了。到底是為天下大義,還是為陰私小計?」

    外面又是一聲短促而整齊的「呼喝」聲,然後便安靜下來,接著明顯有些初冬之風從屋頂鼓過,帶來了更明顯呼嘯之太,廊下一時也只剩下些許乾咳的聲音。

    杜破陣定定看著堂中央,說不清楚是在看張行還是看魏玄定,又或者是在看李樞,反正這三人坐的挺近。

    很顯然,他在權衡利弊。

    而這個利弊似乎很容易就能計算清楚今日局面,正是因為張行在此和黜龍幫的強勢,若是張行不能率眾去河北,只怕淮右盟要被吞的連渣都不剩了。

    過了一會,隨著三人穩坐不動,杜破陣嘆了口氣,似乎是準備站起身來,卻又中途重新坐下,然後言辭緩緩而有力:

    我們來的倉促,舉事也沒過幾日,所以,張龍頭所問的這些,我們一時間委實難答。但是不要緊,我可以做主,該送來的軍情、財務種種訊息,我們一定儘快送來;制度、律法一定跟著黜龍幫來;要做的舉措,也會按照黜龍幫做過的樣子,重新來做;便是安排一些人去準西,幫我們處置這些事情,也是合乎道理的。」

    門外不可抑制的響起了略顯振奮的嘈雜聲,甚至想起了並不高的「呼喝」聲,堂內許多人也饒有興致的打量起了杜破陣,還有人明顯放鬆了下來。李樞當場笑了笑:「如此甚好,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但是我們也有兩個難處,要在這裡提前說出來。」杜破陣繼續言道:「我可以明白來說,準西六郡府庫是不足的,秋收,尤其是譙郡那裡,耽誤的不成樣子,老百姓也極窮我們到時候把府庫的賬本送過來,東境這裡不能只要賬本,只要管束,不給幫助;除此之外,人離鄉賤,江準的豪傑們怕是不樂意來東境這裡做事,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我們一句話就能妥當的。

    這次當然沒有呼喝聲,魏玄定笑了笑,便要說話。孰料,張行居然搶先點頭:「說得好!就是這兩條!」

    周圍人各自一楞。@精華_書閣j_h_s_s_d_c_o_m…無.錯.首.發~~

    而張行也在座中搖頭:「到現在為止,大家大多數人都是支持去河北的,前幾日也有許多人跟我說,路上也有人不停跟我說,而我本人一直沒有回覆,因為我是真的糾結首先,去河北的道理不用講了,是真的對,想打開局面,想與天地爭一口氣,就得去河北,這點我比誰想的都多;但是去河北,也是真難!」

    「難在哪裡?杜大哥已經說了!淮西窮,河北也窮,淮西缺糧食財帛,河北也缺,而且去河北前期,是沒有根據的,錢糧物資全要後方支應,後面會不會有怨言?」

    「再說,準西豪傑不願意去河北,東境大軍便樂意去河北了嗎?萬一艱難起來,部眾大肆做了逃兵,河北那裡怎麼支應?」

    「更不要說,還有最後一件,那就是徐州那裡,是受江都把控的,所以斷不敢主動出擊準西。而去了河北,便是奪河間大營和幽州大營的口中食,尤其是河間大營,他們肯定要來打,而東都那位曹皇叔素來倔強,太原的英國公更是老奸巨猾,他們倆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

    「換言之,取河北是對的,但前期必然是耗費極大的開拓局面,而且還不一定能成,後面稍微成型,又是個被三面夾擊的情形,咱們真的未必能贏!」

    「諸位,我只問一句,這些困難,你們做決議的時候,都想到了嗎?想過是自家去親身承受了嗎?」

    張行說窮的時候,外面的呼喝聲就停了,舵主們和文職頭領們更已經壓抑不住騷動,這是人的本能,誰都不願意讓自己府庫裡的東西白白拋灑出去。

    說到東境人去河北不適應,可能會做逃兵的時候,很多領兵軍官和軍權頭領們也都不安起

    說到河北的戰略困境後,不光是牆外廊下嗡嗡一團,房內的大頭領們更是忍不住紛紛去看老奸巨猾之女白有思,只是白女俠根本面不改色罷了。

    至於親身承受四個字,更像是某種威脅,翟謙已經嘴唇發白了。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到此為止,張大龍頭本人的態度,似乎也已經很明確了,他好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但沒有公開挑明,而是在規則內選擇了演講和抗辯。

    「我覺得,既然要做開拓,錢糧耗費本是必須的,逃兵什麼的,確實是人之常情,但我們東境這裡後方做好,讓他們曉得逃兵是錯的,嚴厲軍法,也是無妨的。」

    李樞強壓某種不安,趕緊做敘述:「不能因為困難而棄了明顯對的事情,勢頭都已經到這裡了,不該被困難一嚇就散了,否則是要為天下人笑的。」

    外面沒有呼喝聲。

    「所以是要人給人,要錢給錢嗎?」張行忽然扭頭,直直看向了對方:「如若進軍河北,能保證後方嗎?如何保障?咱們不能像杜大哥那般,他是初來乍到不懂,所以才滿口空話。」

    願意談條件就好,李樞內心反而鬆了口氣:「自然如此!」

    「那就接著說吧!」出乎意料,張行想了一想,忽然放棄掉大好的談判機會,轉而扶著下巴催促起來:「六手河北,兩手淮西大家接著說!」

    我是支持去河北的!」李樞咬牙來言,這個時候不能不做表達了。

    「七手河北,還差兩手就可以定下來了。」張行有一說一,言語急促:「誰接著來?」

    王叔勇舉手以對:「去淮西更妥當。七對三。」

    張行點頭,繼續環顧堂上,而此時堂外也再度安靜了下來,沒有呼喝聲也沒有太多嘈雜聲。

    「去淮西,走準西圍徐州。」伍驚風脫口而對,倒是頗顯公允:「去河北是對的,我想過了,但太慢,等不得!便是最終去河北,我也想留在這邊對付司馬正!

    牛達猶豫了一下,然後緩緩開口:「我以為河北是正路,而且我駐守的澶淵城一直是幫中唯一一個河北據點,當日迫於無奈,與許多河北英豪分離,也一直心懷愧疚但是,去河北確實太難了,這也是真的,要是去了直接敗了,反而沒什麼意思,所以我支持先去淮西,蕩平大河與淮水之間,實力強大了,再去河北。」張行面無表情點點頭:「有些道理,七對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