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一百一五章 萬乘行(1)

    十月下旬,大河北岸。

    這日上午,日頭尚足,但云層卻已經明顯,而時間來到中午之前,隨著北風漸起,天氣也變得陰沉起來,就在這種情況下,足足兩萬餘黜龍軍主力部隊從茌平城北面堂而皇之的越了過去。

    大股部隊尚未抵達前,茌平守將副都尉韓二郎便已經察覺到不對,然後立即下令嚴守城池,並派遣信使北上,試圖傳訊郡守曹善成。

    然而,韓二郎還是低估了黜龍軍的決心,幾乎就在他察覺到異樣下達軍令的同時,數不清的輕騎兵便出現在視野中,幾乎封鎖了各處路口,城內每一個騎士出去,都會遭遇到十倍甚至數十倍輕騎的圍獵。

    從城上往下看去,三五成群的輕騎奔跑帶動著冬日田地煙塵,簡直像有幾十只無形大手在城下的河北平原上不停畫著線條一樣。

    但接下來,隨著黜龍軍主力部隊映入視野,之前的輕騎巡馳卻又顯得小兒科了。

    且說,穿越浮橋進入河北之後,不知道是

    有心還是無意,部隊當場便擺脫了之前的頭領行軍制度,而是在張行的要求下,由徐世英、柳周臣二人都督,直接按照東境版的《六韜》,走出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大部隊行軍規制。

    效果如何,沒有人比茌平城上“閱兵”的韓二郎更有發言權了一一徐世英那些人,也不好跟猴子似的跳起來看不是?

    從城上望去,除了開始過去的幾百輕騎外,剩下的主力部隊明顯分成前中後三軍(實際上是四軍,牛達領了一支兩千人的小部隊在更北面做側翼遮護,只是被煙塵遮蔽了而已),輜重車、騾馬、民夫在中間,上面不光是安營紮寨用的各種雜項物資以及簡單攜帶的數日軍糧、草料,明顯還有大部分士兵的甲冑、兵器,甚至一部分走熱了脫下來的冬衣。

    這是因為行軍部隊按照比例進行了披甲,裡層的大部分士卒是空裝,只有走在最外層的兩列士卒是所謂披甲執銳的戰備狀態。

    除了之前封鎖城池,然後離去做前衛的騎兵外,放眼望去,其實還有不少騎兵,然後明顯分為兩類。

    一類是雖然沒有著甲但人馬一看便不凡的

    “甲騎”,他們往往簇擁著將旗、混淆保護著其中一樣裝束的將領,這使得突襲斬首變得艱難;

    另一類與其說是騎兵倒不如說是騎馬的皮甲步卒,只在兩翼持長矛或者負弓弩列隊遊弋,並不靠近中間的步卒隊列。

    當然,還有第三類騎兵,只不過即便是城上的韓二郎也看不清楚罷了,那就是緊緊挨著行軍隊列外圍往來穿梭的極少數軍令官與信使,他們的戰馬掛著鈴鐺,背上則有半面紅色披風,腰上還有一個張三爺親手設計的小皮包,專裝公文。

    城頭上,韓副都尉看的口乾舌燥......這不是修辭,而是實話,因為素來好學的他一邊看一邊蘸著唾沫在身前城牆磚上寫寫畫畫,以圖記住一些東西,早就乾的厲害了。

    與此同時,他的部屬們也多目瞪口呆。

    而就在韓二郎看的入神之際,忽然又聽到耳畔一陣驚呼,匆忙一抬頭,卻又見到一面紅底的“黜”字旗出現在了視野中。這下子,便是韓副都尉也不再臨陣學行軍了,只是怔怔望著那面旗幟,發起了呆。

    無他,雖然人在河北,可緊挨著大河的他之前兩年間卻無數次聽人說過這面旗子,也聽過無數相關人員的故事。 首發更新@ 甚至,很多人不知的是,在這面旗子出名甚至出現之前,他其實也是一名相關故事中的參與者。

    “二哥。”

    年紀比韓二郎大一圈的隊將張老五忍不住開了口。“城下的莫不是當初驅烏鴉放火燒了張金秤的那撥人?”

    韓二郎沉默著點點頭。

    這引起了周圍一群下屬官兵們的不安,尤其是跟著韓二郎混到眼下的博平縣鄉黨,那一日雖然他們靠著韓二郎的出色發揮成。(本章未完!)

    第一百一五章 萬乘行 1

    功全夥脫出,但火起的太突然了,起火的方式也讓他們印象深刻,神神怪怪的說法也一直沒停過。

    這世道,是真有神仙的。

    而且按照經驗主義來說,雖然神仙老早不在河北這種中央地界顯靈了,可世道一亂,卻又往往會打破慣例。

    韓二郎也沒有制止周圍響起的這些噪音。

    一則,他本人對當年的事情也心有餘悸,哪怕是曹郡守已經給他解釋了是怎麼回事,他心裡也明白了,但依舊會驚惶於這種來自於當時認知外打擊方式帶來的離奇感;二則,原本就經歷過正規的低級軍事訓練,且在這兩年中的河北亂局中倖存下來的他也已經看出來了,黜龍軍大張旗鼓,嚴整行軍,包括之前奮力封鎖城池,卻反而說明對方只是過境,目標並不是自己負責的茌平,而按照方向來看,甚至不是清河郡......這種情況下,是可以允許兄弟們發洩幾句,以逃避畏怯心理的。 首發更新@

    亂世之中,能護得住手下都了不得了,報答一下不殺之恩兼知遇之恩的曹郡守也是可以的,但其他的,差不多就行了。

    不過,眼看著黜龍軍即將從城北的官道上離開時,旁邊張老五突然又問了句話:“二哥,你說這得有多少人?”

    “兩三萬吧。”韓二郎平靜做答,卻用了一個模糊的數字,實際上他數的很清楚,就是兩萬出頭,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心裡發虛。“還是很好數的。”

    “我們幾個也數的是差不多這個數,都是三萬左右。”張老五猶豫了一下,然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觀感。“可是為啥看起來又比之前張金秤的五六萬人還顯得多些?”

    韓二郎怔了怔,本想告訴對方,這是軍陣

    整齊拉的開、拉的長的緣故,但想了想,卻又

    沉默了下來,因為他意識到,某些時候,較真其實沒意義......而直觀的錯覺也未必沒有意義。

    黜龍軍這兩萬人,可比張金秤五萬之眾強太多了。

    “可惜了。”

    過了茌平以後,稍微放鬆了下來,張行便與身側幾人閒談起來。“魏公不在,他在那邊只帶幾千人渡河,可沒法像我們這般走出一個一日千里,走出一個虎虎生風來。”

    周圍人,自徐世英以下,多有怪異,虎虎生風還好理解,但一日千里從哪裡說?而且,這是形容走得快,還是形容這種進軍氣勢呢?

    話雖如此,徐大郎還是笑著接口:“軍威如此,此戰必然旗開得勝。”

    “說得好。”張行脫口而對,繼而稍作斂容環顧解釋。“說實話,咱們的軍列走的一點都不齊,而且騎兵也太散亂,能兜住後勤也是這次倉促出擊,帶的物資不多......但要我說,依然勝過之前許多,因為騎兵可以集中用了,後勤可以集中擺放了,兩萬餘大軍可以一發而動,一令而止了......今日之前,你們能想過,咱們黜龍軍的戰馬數量居然能達到七一之數嗎?”

    眾人這才對上味,不管心裡如何想,臉上全都含笑,嘴裡也都附和不停,卻又不敢深入討論。

    要知道,東境是產馬的,登州的馬甚至很有名聲,不然也不至於有程大郎開局的那幾百騎了,所以,掌握東境八郡的黜龍軍當然不缺馬。

    只不過,東境的地理環境和經濟模式使得馬匹資源基本上是散落在民間的,而且優劣不一,這使得大多數軍中馬匹都是後勤馱馬,也使得優質戰馬難以集中......當然,還有張行和幾位頭領以及幫內精英們剛剛幾乎說出口的那個因素,也就是強大的山頭主義阻撓......所以,黜龍軍的騎兵根本無法集中使用,騎兵建制也一般是附著在大頭領山頭下的小股存在。

    使用方式和規模,也跟之前程大郎那幾百騎相差無幾。

    如徐世英那裡,便是百餘甲騎親衛,然後屬下郭敬恪手上則有五百輕騎(實際上,張行。(本章未完!)

    第一百一五章 萬乘行 1

    心知肚明,這廝這兩年從河北不斷私下買馬,在衛南他父親那裡還藏著數百騎);單通海那裡類似,但沒有集中使用,基本上自己跟夏侯寧遠、梁嘉定每人兩三百,兼具近衛和斥候作用;張行這裡則一直很寒磣,不然也不至於有百騎白衣騎士的說法了,真要是有數千甲騎,何必白衣衝陣?而等擊破登州後獲得戰馬、軍械,倒是擺脫了之前那種尷尬場景,可也同樣只是兩百甲騎,六百輕騎的規制,後者平時分散在各部中充當斥候,這次算是第一次集中使用,乃是交到了王雄誕手裡。

    這麼一算,王雄誕和郭敬恪兩者相加,其實近乎千騎,也難怪他們執行***任務的效果極佳。

    好學且素來運氣不錯的韓二郎無可奈何,也似乎屬於理所當然。

    甚至,這就是張行為什麼要來河北的另一個角度.....

    .藉著之前統一八郡的威勢,連哄帶嚇帶誘的把一半的頭領、修行者精銳、軍隊、軍械、糧食給帶到了河北,接下來面對著新的地界、新的敵人,前後無依的這些東境豪傑只能依照慣性傳統,順著軍中階級和幫內權威將一切交給這位首領來處置。

    之前不捨得給的東西,現在不給不行;之前給了就不樂意的東西,現在好像不給也高興不起來。

    而只要張行順著最優解,或者只是比他們分散使用效率高一點的方式來使用這些資源,爭取到勝利,穩住地盤,就可以在新的天地裡鎖住原本似乎無解的強大山頭,乾乾淨淨的開始一切。

    有點像是對外轉移矛盾,也有點像是刻意逃避,但真的很有用......古往今來,遷都、遠征,類似破解內部矛盾的成敗實例數不勝數。

    其實,事情到了眼下,尤其是那場決議後,很多人都已經回過味來,隱約察覺到了張行的心思,雄伯南的表達就是其中之一。

    但正如之前很多人認為那是李樞的陽謀一樣,現在有些人也只能心裡感慨這是張行的陽謀。

    不說別的,只說這個矛盾的兩端,也就是張行和那些東境本土豪強出身的頭領們之間,其實是麻桿打狼兩頭怕......張行沒有勇氣,也不敢在這個敵我環境下,於東境內部解決這個問題,其他人就敢了嗎?

    他們不怕張行嗎?不怕朝廷來剿嗎?不怕淮右盟乘勢而起嗎?

    誰都知道,假如要留在東境那裡,留在這些頭領的家族所在地那裡解決這個矛盾,肯定是需要動刀槍、要流血,甚至要內戰的。

    這兩年間,外面人都說,黜龍幫得了天時地利人和,很多人都一躍而起,先得地氣,有化龍之態。

    但無論是內還是外,所有人也都知道,這其中,躍的最高、蛻變最大,得勢最多的那個人,叫做張行。

    這廝現在都在昔日庇主白三娘上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