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一百六十九章 隴上行(18)

 
而也就是此時,一人忽然上了城樓,遠遠便喊:「呂公、元公,請發兵與我,讓我立即整軍,馬上去攻賊軍營寨,讓他首尾不能相顧。」

 
兩人回頭,見到是已經披掛妥當的鄴城行宮副使李清臣,倒不覺得驚訝,因為前日晚上,黜龍軍騎兵剛剛抵達,李清臣便主動請了一千兵夜間去騷擾了,只是大敗而歸......三個凝丹甚至反過來殺到城頭上,弄得城內差點當場崩潰,也把兩人嚇得布衣躲入民居。

 
為此,昨日李清臣再度請戰,就被兩人聯手否了。

 
結果到了夜裡,這廝擅自又帶了幾百人出去燒營,雖然沒有再惹出禍事來,卻只是小打小鬧,半個營寨都沒燒掉。

 
而現在,他要是不來請戰就怪了。

 
不過,這一次呂道賓強壓不安,沒有直接否定,而是認真來應:「李副使,你這次要多少兵?」

 
「三千。」李清臣脫口而對。

 
呂道賓無奈:「此地倆家合兵到聊城只五千弱軍,當日城外小營猝不及防敗了一場,你又敗了一兩場,估計城內也就是四千兵了,你還要三千,那城怎麼守?」

 
「那兩千。」李十二儼然毫無底線。「兩千也行。」呂道賓沉默不語,只回頭去看元寶存。

 
「李十二郎,你連敗了好幾場,還是要打,是有什麼說法嗎?」元寶存也正色來問。「你看,黜龍軍騎兵幾乎盡出,空寨一個,取與不取有什麼用呢?」

 
「是有說法。」李清臣走近過來,也正色回覆。「按照兵法所言,對付遠道奔襲而來騎兵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停的騷擾和疲敝.....元府君想一想,這些黜龍軍騎兵真的沒有弱點嗎?他們遠道而來,最大的問題就是累,一開始可能不顯,但如果能夠抓住一切機會不停地騷擾他們,他們遲早會暴露這個問題,所以一定要不停的騷擾.....我現在下去,奪了他們營寨,哪怕是被他們回身兜住,再大敗一場,再回頭去跟屈突將軍撞上,是不是也有可能讓他們早一點體力不支呢?到時候是不是就起作用了?更何況,說不得就能直接動搖他們!」

 
呂道賓沉默片刻,捻鬚去看元寶存。

 
元寶存同

 
樣捻鬚,卻思索片刻後來問:「李十二郎,你這是從哪裡學的什麼兵法?」

 
「《六韜》。」李清臣頓了一下,坦誠以對。「黜龍幫裡張行跟幾個人自己編纂的基礎兵法,寫得很實用,選將的、選兵的、打仗行軍的,頭領級別都有,但有人根本不看,扔到家裡不管,還有人不識字,只找人給他讀了講,我又賄賂了人往不看的頭領那裡抄錄過來一份,又賄賂了講書的人,對照著弄出來了一本。」

 
城下,黜龍軍騎兵已經轟隆隆向北而去,城頭上,則一時陷入沉默。

 
元寶存猶豫了一下,有些心動。

 
別看他跟黜龍幫早就眉來眼去的,但亂世之中,一個執掌大郡數年的資深政治人物,本身就是一個天然的諸侯苗子......所以,他考慮的更多。

 
說白了,眼瞅著屈突達在黎陽倉周邊佈防,他就曉得,武陽郡到底是要自生自滅了,那這個時候順應時勢,選擇對目前兵強馬壯的黜龍幫屈伏,當然沒問題。但是,你又不是投了黜龍幫?不指望真的能打贏黜龍幫,但儘量削弱對方,多些話語權,少看人臉色又如何呢?

 
真當自己願意對當年自己的一個門客低眉順眼啊?

 
所以,讓李清臣試一試,真起作用了,讓屈突達打贏了,是有充足好處的。

 
但是,也要考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可能,還要考慮此舉會激怒了即將趕來的其餘黜龍軍......自己本人都還在聊城城內呢。

 
七千騎兵在外,根本不敢走的。

 
「要不.....我卜一卦?」呂道賓忽然開口。

 
元寶存沒有吭聲,李清臣雖然蹙眉,但也沒有阻止,他反正決心已定,至於這兩位,就衝他們這個猶豫的樣子,要是自家這位篤信《太玄經》的上司能卜出一個好說法來豈不是更好?

 
呂道賓看到無人反對,便從懷中掏出幾個油光鋥亮的木籤來,正色以道:「這是我年輕時往東夷遊玩,在東夷青帝總觀前因緣際會,受門前卜卦道人贈的,幾十年來,還算靈驗......李十二郎,你過來,身子朝正南,看著太陽,隨手扔到地上即可。」

 
李十二郎便要往前。

 
孰料,心中有疑慮的元寶存忽然上前:「我來吧!此地是武陽所屬,我是武陽郡君,也是此番出師名義主帥.....我來扔!」

 
李清洲和呂道賓俱皆無話。

 
元寶存也毫不猶豫,按照指示,身子朝正南,扭頭看著已經明顯偏西的太陽,將手中幾個木籤直接扔到了腳下城牆磚上。

 
隨即,呂道賓立即上前去看,然後回頭又看一看日頭,當場來言:「卦象清晰,次五,拔車山淵,宜於大人。」

 
「什麼意思?」元寶存詫異來問。

 
「拔車山淵,力大氣足也....」呂道賓俯身撿起了幾根木籤,認真解釋。「這說明此戰拼的是力氣,不是什麼機巧,然後是強者勝,大者勝,快者勝,氣足者勝,眾者勝,有德者勝,地位尊者勝!沒有什麼意外可說!」

 
元寶存點點頭,然後忽然嗤笑:「呂大使,我信你的卦,也有些意思,但恕我直言,你這卦象說了也就是說了。」

 
呂道賓搖搖頭:「無妨,一卦下去,我反正是安心了......剩下的看結果吧!」

 
元寶存再度點頭,然後看向了明顯不耐的李清臣:「李十二郎,給你一千五百人.....等賊軍騎兵稍微走遠了再下去!」

 
李清臣略顯詫異,但沒理由不拱手稱是:「好!要我說,此戰正是我軍強,而元公地位最尊。」

 
求戰成功,他甚至有心情恭維對方一下。元寶存只是胡亂點頭。

 
就這樣,半個時辰後,雙方甲騎前鋒在聊城城北七八里左右迎

 
面而見,早就得了軍令的他們也無多餘言語與動作,乃是各自提速,徑直在田野上結隊衝鋒廝殺。

 
只要沒有結成真氣軍陣,甲騎衝鋒依然是這個時間上最強橫的軍事表達手段,低劣的真氣陣被嫻熟的甲騎結陣沖垮的記載也是屢見不鮮。

 
而且,與真氣軍陣需要消耗真氣存量不同,單純的甲騎衝鋒,往往可以藉著戰馬速度、兵器長度、馬術穩定性與準度,瞬間決出勝負與生死。能夠外放真氣手段的奇經高手,也經常如此,死亡也往往更加迅速和慘烈。

 
所謂英雄豪傑、猛將單挑數十合得到一個結果,更多的是凝丹以上高手之間發生的事情。

 
故此,這一輪相撞,當場便有數十騎落馬,而且很快,更多的傷亡便也出現了,因為雙方軍陣開始大面積接觸,往復廝殺也就勢展開。

 
完全可以說,只是片刻,所謂場上勝負形勢也分的清楚——居然是個暫時的不相上下。

 
東都而來的官軍裝備、陣型嚴密程度、馬術都明顯要高上一籌,如果沒有其餘因素,那麼一衝之下,剛剛成軍的黜龍軍甲騎必敗無疑,且應該是瞬間潰敗.....但是,黜龍軍甲騎中有兩位凝丹高手,左翼外圍還有一個樊豹也迅速加入戰陣,三位凝丹將領瞬間形成了三處局部戰場優勢,遠不是隻有一個黑甲騎兵首領的官軍能比的。

 
那騎著一匹沒有馬罩的斑點怪馬、打著秦字旗的官軍騎兵將領迅速觀察形勢,然後立即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卻是毫不猶豫,衝向了距離自己稍近的一面「程」字旗。

 
雙方逼近,程知理自然曉得來將說法,當場提槊喝問:「是本州鄉人秦寶嗎?如何還在給朝廷賣命?如今局面,何不早早來與你張三哥做個臂膀?」

 
秦寶一聲不吭,定雷真氣使出來,當面來戰,程知理見狀也不多言,斷江真氣使出來,也揮槊親戰對方。

 
雙方都是凝丹,各自馬術出色,又是登州故人,照理說該有個不少來回。

 
但實際上,戰不數合,程知理就莫名雙臂發麻,漸漸落了下風,然後立即意識到,對方真氣小眾,怕是另有效用,而且自己武藝力氣也確實有些不如。不過,他也不怵,因為胯下戰馬乃是當日破張金秤時尋得一匹雄壯龍駒,轉贈給張行又被送回來的,魯郡一戰恰好放在蒲臺,所以尚在......按照他的意思,何妨詐敗,引對方出了騎兵亂戰的中心場地,到了邊緣地方靠著胯下戰馬在外面做說法?

 
然而,程知理剛一詐敗,催動胯下龍駒,往東面走,那秦寶胯下怪馬同樣一聲嘶鳴,速度飛快,奔走如飛,居然越過他去,將他程大頭領攔在陣中。

 
程知理曉得對方坐騎更勝一籌,心驚肉跳,趕緊十二分小心來對,同時做好騰躍逃竄準備。

 
但秦寶得勢不饒人,手中大鐵槍揮舞如輪,定雷真氣引發電光四溢,很快便將對方壓制下去,根本不給對方騰躍逃竄的機會,勝負將將就要決出。

 
當此之時,便是老道如程知理此時也不禁一慌,只覺得今日莫說重蹈覆轍,說不得性命難保。

 
不過,就在這時,忽然一騎遠遠趕來,隔著數十步便飛馬大叫:「秦二!你也有臉來戰?!」

 
話音剛落,便也運足真氣,加入戰團。

 
秦寶看的清楚,來人正是故人周行範,他曉得周行范家中事端,更兼對方年幼,素來以對方是個小兄弟來看,倒也不惱,也真存了幾分憐惜的意思,只是準備尋機一槍料理了對方坐騎,然後處置了程知理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