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二百六十二章 山海行(9)

 “一營輕騎,一營舟師,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元府君在做什麼?他武陽郡那麼大,沒個兩萬郡兵?!攔都不攔?!”上午陽光下,薛常雄坐在太原-武安聯軍大營中軍將臺上,吹著春日雨後清風,姿態從容,卻忽然開口,語氣略顯激烈的打斷了就在他前方的討論,似乎是在表達什麼情緒。 

 “回稟薛公,此事倒也尋常,黜龍賊大軍被一分為二,一部在這裡被困著,一部在平原邊界上左右為難,輕騎、巡騎跟舟師來擾亂我們後勤是他們眼下能做的不多的事情;而武陽郡那裡到底只是尋常郡卒,沒有攔截成功也正常,甚至都不能責怪武陽郡底下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十幾日前他們還算是黜龍賊治下,據說用的佈告都是黜龍賊發的……”一名為首的參軍瞅了眼就在薛常雄旁邊的白橫秋等人,狀若認真來解釋。 

 “話雖如此了,可萬事皆有藉口,還要軍法幹什麼?還要我們幹什麼?”就在這時,居然是參軍群中一人揚聲開口,批評自家同僚。 

 眾人詫異去看,卻是參軍竇歷……隨即,上位者多覺得有趣,同僚多有警惕。 

 “竇參軍說笑了。”那為首者當然也趕緊警惕起來。“我們尚未聞得訊息,便已經對糧道防護做好了預桉,今日便要發兵,如何能說我們沒有作為?至於說軍法,武陽郡自成體系,元府君還是閣下與房公子一起去談的,若要施展軍法,自然要英國公親自定下。” 

 “我不是在指責自家同僚,而是想說武陽郡那裡,咱們似乎沒有抓住要害……”竇歷昂然道。“這裡面的要害是什麼?是糧草被劫嗎?是民夫一鬨而散嗎?誠如閣下所言,這些我們都有預料,他們不來才奇怪。問題在哪裡?在於元府君總是敷衍,糧草線路斷了,他裝聾作啞,不去立即再組織運送一趟;郡卒就在旁邊看著黜龍賊來去如風,他不處置領頭的軍官;民夫一鬨而散時拿走了糧草,他不做收攏,給黜龍賊指路,他也不去治罪……這才是問題所在。” 

 “所以,竇公子是想說,武陽郡的事情都只是元府君一個人的事情了?那要怎麼處置?”為首者夾槍帶棒道。“竇公子準備提刀去斬了人家?可若如此,何必跟我們說?” 

 “我不是說武陽郡只是一個元寶存的事情,我是說武陽郡的事情要從元寶存這裡著手……”話到這裡,參軍竇歷不再理會同僚,而是看向了坐在上首位置正向此處來看的幾位真正大人物,言辭懇切。“英國公、段公、薛公……李公,後勤被襲擾,無外乎是兩個手段,一是分兵去保護,這個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二是遣人從武陽郡郡務那裡著手,振作起武陽官吏兵卒……前者立竿見影,後者省心省力,四兩撥千斤,而二者是可以並行的。” 

 “所以,竇參軍是想請纓處理此事?”白橫秋終於開口正色來問。 

 “是!”竇歷咬牙拱手。“請明公與我三千甲士,並與我接管督導武陽郡郡務之權,必能將此事處置妥當,否則提頭來見!” 

 白橫秋聞言沉默片刻,忽然大笑,然後扭頭看向竇琦的同時以手指向了下方的竇歷:“沒想到虎父無犬子!” 

 中軍大將竇琦不喜反憂:“小兒只會口上談兵,並無多少經驗,遑論獨擋一方?更不要說,剛剛為了博白公、薛公矚目,居然無端踩壓同僚,不顧後路……還請白公不要慣著他。” 

 竇歷尷尬一時,所幸一直低頭俯首,無人看見。 

 “誰年輕時不浪蕩?是你還是我?”此時段威突然插嘴來笑,儼然不以為意。“再說了,這差事正適合練手……誠如這小子所言,派兵的同時,壓一壓元公效果可能會更好,他能想到這一點,就讓他去吧!” 

 “說的不錯。”段威既然開口,原本猶豫的白橫秋自然無話可說。“那就這樣吧……竇琦!” 

 竇琦曉得這幾位面前局勢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所以認真思索片刻後,卻是不顧場面親自叮囑起了自己親子:“元公的身份與名位擺在那裡,武陽郡的實力也不弱,你須時刻曉得,自己是在借白公、段公、薛公他們的勢,做的是一個使者和監軍,千萬不要得意忘形,更不要有逼凌過甚,自取其辱的事情出現。” 

 竇歷大喜,立即當場下拜,朝自己老子跟白橫秋、段威各自叩首,而身後許多參軍文書,聞言或冷冷來看,或笑靨如春,倒是各有一番情態。 

 就這樣,竇歷搶得一個獨當一面的差遣,得意離開,周圍人繼續討論了一些軍情,卻都謹慎了許多……無他,不是誰都有個中軍主將親爹又姓竇的。 

 更何況,今日例行軍議擺在太陽底下,當著這麼多人來講,真正的意思其實只是給剛剛抵達的薛常雄薛大將軍做個軍情彙報,只是恰好說到這兩日黜龍賊頭領郝義德、曹晨、劉黑榥輪番往大軍身後武陽郡、武安郡中做後路騷擾、阻斷運糧,其中清漳水北側道路被薛常雄行軍路線遮蔽倒也罷了,武陽郡那邊卻委實受了不少損失……然後被這廝忽然抓到由頭,趁機發揮如此而已。 

 當然了,從軍情上來說,這也的確是個重要問題。 

 “只是這般被動防護,也不是辦法。”小小風波過去,剛剛抵達的薛常雄果然繼續蹙眉。“兵馬太多了,現在是十一二萬,明日馮公他們到了是十三四萬,後日是十五六萬……這麼多兵,一旦後勤跟不上,便是個一瀉千里的局面,來十個大宗師也喂不飽人吧?” 

 “所以要一分為二,這裡死死圍住,然後分兵掃蕩,若是把清河全郡拿下來,他便是想騷擾,也只能去騷擾清河,如何還夠得著咱們身後?”段威接住話,氣勢非凡。 

 “這麼多兵,以攻為守是對的。”薛常雄認真應聲。“都堆在在這裡,反而要出亂子……張行狡猾!” 

 “不用薛公提醒。”白橫秋一聲嘆氣。“我擺出這個陣仗,甚至隱隱有偷襲姿態,就是認定了他是大敵!如何會輕視他?” 

 “伏龍印是真的了?”薛常雄再度點點頭,卻轉變了話題。 

 “諸位先去休息。”話到這裡,白橫秋忽然擺手示意其他人讓開。“只我與薛公、段公,還有李四郎說幾句話。“ 

 聞得軍令,竇琦、孫順德以下,眾將軍官左吏文書參軍,乃至於侍衛紛紛離開將臺,而有意思的是,一直沒吭聲的李定也站起身來,拱手以對:“我營中還有軍務,就不耽誤幾位長者私下敘舊了。” 

 白、段等人點頭,一時間臺上只剩下區區三人相對而坐了。 

 “是真的。”人走後,白橫秋方才認真回答了問題。“非此物,那日我便了結了他。” 

 薛常雄看了看空蕩蕩的將臺,有些不解:“那日事情不是萬軍所見嗎?有什麼需要遮掩的嗎?” 

 “聯軍嘛,而且來自各處,利害就多了,有些事情也就不能擺在檯面上了。”白橫秋倒是坦蕩。“譬如這件事,伏龍印是真的,但如何到了張行手上,就不能公開說了,否則就有人難堪……” 

 “那到底是如何到的張行手中?”薛常雄瞥了眼明顯知道事情要害、沒有吭聲的段威,追問不及。 

 “據俘虜和降人說,是伍驚風伍大郎專門去東都盜來的,恰好在戰前送到,按照伍大郎在河南失蹤的時機來看,時間上是完全對的上的。”段威脫口而對。“之前伏龍印的跡象應該也是在東都黑塔……這玩意天生就是修為低對付修為高的,曹林拿了沒用。” 

 “那這有什麼要避諱的?”薛常雄一時不解,但幾乎是立即,他便想起紅山上的情形,繼而自行醒悟了過來,並大吃一驚。“你們二位是說沖和道長?!他……他有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