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十四章風雨行(14)


  閻慶的抵達使得出雲州的黜龍軍軍心明顯振作,這倒不是說他帶來了多少軍情訊息與局勢情報,或者是帶來了多少物資補充,物資肯定是沒有的,情報有也是落後的,主要是聯絡人的出現和來自黜龍幫指揮機構的直接響應讓他們擺脫了之前的孤立感與不安感。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從閻慶抵達的這日開始,出雲州這裡對黜龍軍的管控也明顯放鬆了不少。

  在白有思向出雲太守酈求凡發文請求得到應許,並以十三副甲冑換來八百貫文現錢後,黜龍軍開始以五百人規模全面輪換休假,每人發五十文半日假往城內、城外做娛樂。

  至於頭領們,活動範圍就更大了些。

  正是因為如此,接下來,黜龍軍這支偏師的上上下下得以看到了許多他們之前沒心思看或者根本沒看到情形,也對東夷有了些真切的瞭解。

  但也僅此而已,不過是四五日光景,大約是東都禁軍渡河佔據徐州的時候,這支偏師終於迎來了一位某種意義上可以決定他們命運的正主,也是東夷這邊一位真正的貴人:

  出雲太守酈求凡的叔父,東勝國水軍元帥,太師,侍中,安西將軍,都督東勝國西、南十七州諸軍事,華陽郡公,東夷九百年名門、一品氏族酈氏族長……

  當然,也可以更簡單一點,東夷唯一一位大宗師酈子期。

  見面地點在出雲州州城內,卻沒有去太守府中,而是本地一家世族的後花園中,這裡有州城城內最高點的一座五層樓,在頂樓可以俯瞰整座城池,然後北面見海,西面見山,委實是個好去處。

  號曰歸春樓。

  四月初六下午,酈子期剛剛抵達此地不過一個時辰,便在歸春樓頂樓設宴招待黜龍軍諸人,白有思著收袖布衣勁裝配長劍戴武士小冠,如約領王振、錢唐、閻慶、馬平兒四人來見……這裡面閻慶是剛來,王振、馬平兒本是隨行領軍頭領,稍微值得一提的是錢唐,他離開平原郡轉到新設立的無棣郡本質上就是為了建立大河出海船隊,此番隨白有思一起出動,負責後勤,來到出雲後,更是與領兵眾人分隔,只在出雲港內負責看管船隊,這幾日才往來方便一些。

  至於其餘頭領,也就是唐百仁、王伏貝等人,則留在營中值守。

  鬚髮花白的酈子期那邊,王元德、酈求凡之外,當然還有不少本地官吏世族子弟作陪……倒沒有大都督的隨員,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來的。

  就這樣,雙方行禮完畢落座,白有思先行來笑:“不想居然是大都督親自來見我們。”

  其餘人雖然沒有吭聲,卻都與白有思想的一樣,然後一起去看主位上的大都督……畢竟,這位的抵達來者屬於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大家還是有些好奇的。

  頭戴高冠,同樣一身布衣卻衣袖寬大的酈子期聞言也捻鬚來笑:“老夫若不來,這東勝國五十州,怕是隻有青帝爺下凡才能制住白娘子了。”

  果然如此!

  在座的東夷眾人心下一驚,卻是終於驗證了某種想法。

  而酈子期頓了一頓,則繼續言道:“當然,四年前在落龍灘遇到司馬將軍,便曉得那人委實不可制,也便一直想著與之齊名的白娘子是何等風采?今日也該一見。而既見面,也果然如我所料……只能說,司馬將軍也好、白娘子也罷,這個年紀便進位宗師,委實讓人心驚肉跳……張首席如何?我雖未見他,但黜龍幫如此勢力,想來修為也不淺了吧?莫非也是宗師?”

  “這倒不是。”白有思倒也坦誠。“我家三郎算是黑帝爺的點選,二徵前後便開了一種鎖,真氣積累極多,修為進展卻極慢。”

  酈子期一愣,難得頷首,卻又搖頭:“這般說來,怪不得要用伏龍印了,卻居然正好契合,也怪不得你父親會退卻。”

  “這我就不曉得了。”白有思有一說一。“此類消息,我雖得了幫中一些告知,但也是稍早一些的,未必有大都督知道的清楚。”

  酈子期點點頭,復又來問:“那雄伯南據說是黜龍幫中第一個進位宗師的,卻不曉得是多大年紀?”

  “大都督只顧打探我們戰力,莫不是如傳聞那般,是敵非友,這次來也是要對我們用強了?”就在這時,不待白有思開口,王振忽然插嘴。

  “王……大頭領想多了,只是好奇而已。”與東勝本地世族子弟的驚惶不同,酈子期倒是毫不在意。

  “你問天王與我們首席,倒也算是好奇,但眼下呢?你親自過來看管我們的宗師又算什麼,便是好奇,你不也親口承認要來‘制住’我們總管?”王振幾乎冷笑。

  場上剛剛還算和煦的氣氛陡然尷尬起來,但因為酈子期和白有思這一主一客的放鬆,卻稱不上緊張。

  而回到眼下,酈子期想了一想,本欲駁斥,但“制住”二字是自己親口所說,再加上白有思也不接話,只放任王振,卻也無奈,便扭頭去看自己侄子:“五郎,莫非是你不聽軍令,沒有好好接待諸位,以至於起了什麼誤會?”

  “斷然沒有此事。”出雲太守酈求凡趕緊避席來告。“侄兒一直按照叔父軍令來做,白娘子麾下也一直妥當,一月之內,並無抱怨,非只如此,前幾日曉得叔父要來,還專門放開禁制,許白娘子麾下出入更加方便,卻不知為何這王大頭領反而有此言語。”

  “正是因為放開禁制,老子親眼見到你們東夷人的腌臢,曉得我們這一萬多孤軍是被逼到牆角了,這才敢來問!”王振振振有詞。“否則伱一個大宗師主動來見,我是瘋了嗎當眾找你難看?!”

  酈子期一愣,然後便是真的不解了:“什麼腌臢?還請閣下細細來說。”

  非只如此,在場東夷貴人,包括原本看笑話的王元德,此時也都看向了王振。

  “不用細說,就一句話。”王振伸手指向窗外城池、港口。“放開了禁制,我方才曉得,這滿街人,十之八九竟都是奴!那敢問酈大都督,要是待會你要我們做的事情我們不從,是不是也要被髮賣去做奴?!”

  酈子期怔了一下,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不只是他,在場的東夷人都有些發呆……最主要一個,就是這個“奴”讓他們有些懵,因為他們沒有把這個平素浸淫在日常中的概念當做一個什麼難以接受東西,並跟眼前的人聯繫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