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二十章風雨行(20)

  這群禁軍可不知道,外面有個腦子有病的黜龍幫龍頭,不準援軍過來的。

  李定立在馬上,看著這支禁軍隊伍有序撤出了樹林範疇,往睢水方向而去,一面勒馬緩緩跟上,一面頭也不回吩咐:“現在還是不要動,看看追擊效果,看他們渡河是否迅速,等他們跑到河對岸再動手截下來。”

  吩咐完了,才察覺到自己語氣不對,因為這個吩咐是直接對著雄伯南的,而依照人家雄天王在黜龍幫裡的地位與威望,怎麼都不是在自己這個降人龍頭之下的。

  於是,其人便要回頭稍作緩和,但甫一回頭,正看見對方坦然點頭,反而又懶得說話了,只將注意力迅速重新放回到了前方的戰鬥中。

  樹林外,禁軍全夥逃了出來,前頭大約百十人,乃是維持了一個大略陣型,用幾頭驢子兜住自家傷員放在最中間,弓弩兵、短兵環繞先行,後面則分了兩組人,每組都有約莫二十來人,各持長兵盾牌,輪番接應,以作斷後。

  而黜龍軍騎兵追出,上來便因為交戰與對方後衛混做一團,完全沒有繞行側擊前方虛弱方陣的意思。

  如此巨大的戰術素養差距,莫說李定,便是雄伯南也緊蹙眉頭,難得主動開口:“怪不得交戰到現在,我們敗多勝少。”

  “到底是彙集天下精華而成的東都驍銳。”李定卻只是嘆氣。“也算意料之中……否則的話,小股作戰,巡騎裡又有那個小娘在,早該分出勝負的。”

  雄伯南掃到揮舞真氣愈發勇猛的竇小娘,立即點頭……這種級別的戰鬥,只要這個修為頗高的小娘不顧一切迅速殺傷個幾人,對方會立即撤退才對……拖到現在,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不過……

  “那是……竇龍頭的女兒?”雄伯南忽然認出了那小娘。

  “不知道。”李定反過來皺起眉頭。“竇龍頭女兒身手這般俊俏嗎?”

  “確實是。”雄伯南嘆了口氣。“巡騎隊長的身份對得上……之前沒說,還以為是別的巡騎隊。”

  “若是這般,雄天王還須看顧些,不要讓人家出了岔子。”李定依舊蹙眉。

  “我還以為李龍頭依舊大公無私呢……”雄伯南不由失笑。

  “不是說要私,而是若為這事平白讓人死了,惹來身後不穩,反而廢了局面。”李定也主動稍作解釋。

  而也就是兩人說話期間,前方戰鬥局勢漸漸發生了變化。

  要知道,雖然戰術高下立判,但到底是禁軍在撤退,黜龍軍巡騎在追擊,後者在平原地帶仗著騎兵優勢始終咬住不鬆口,而前者在兩股後衛連續兩三次交替後,終於因為雨天溼滑與沉重盔甲影響到了戰術動作,以至於兩股後衛合為一體,再難展開。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被雨水淋蒙了,竇小娘今天一打起來就忘記思考,現在也是如此。不過,戰場之上的要素不止是指揮官的及時思考,她依舊能夠維持某種微妙的戰場感觸——當對方兩股後衛混為一體後不久,這位年輕的巡騎隊長便察覺到了對方陣型的散亂,以及對方後衛動作的沉重與遲疑。

  相對而言,憑藉著對馬力的消耗,以及身上的蓑衣,巡騎這一方居然保持了一部分體力。

  片刻後,聽到對方明顯沉重的呼吸後,剛剛完成交馬一合的竇小娘忽然掉頭加速,朝著前方敵軍唯一一個騎馬的軍官再度衝鋒過去。

  後者並非是這支禁軍的隊將,而是隊中一位戰鬥經驗豐富的奇經高手,此時其人見到竇小娘逼迫不斷,一時心驚,卻還是憑藉著戰鬥本能舉起長矛,準備再度迎上。然而只是一舉矛,他便察覺到自己雙肩的痠痛,以至於當場嚇得腦中一片空白。

  畢竟,經驗豐富如他,如何不曉得這個時候力氣虛脫意味著什麼?

  於是乎,其人毫不猶豫,居然當場拖著長矛,越過後衛,打馬往更前方的方陣那邊去躲……或者說是逃竄。

  竇小娘見狀,曉得是機會,也絲毫不讓,硬是縱馬追上。

  雙方一前一後,不曉得是竇小娘體重更輕還是馬術更好,又或者是那人雨中掉頭,加速稍慢,小娘居然搶在對方進入方陣之前便追上,然後直接揮舞長劍,釋放真氣,朝對方後腰砸去。

  不過,真氣尚未砸到對方身上,竇小娘便覺得一股巨力從身前湧來,只趕緊雙腿運行真氣鎖住馬鞍,勉強定身沒有落馬,而前方那人則沒有這個修為和運氣了,只是在馬上一個晃動,便整個人從馬上撲落。

  原來,居然是追的太緊,且泥地打滑,以至於兩匹馬先行撞了一下。

  不管如何,竇小娘知道痛打落馬人的機會在此,立即強行勒馬,便又要揮舞長劍將對方斬殺於此地。

  然而,裹著離火真氣的長劍再度揮舞,尚未落下,下方落馬之人便匆匆舉起空空如也的雙手高喊起來:“莫殺我!我願投降!”

  竇小娘也覺得腦袋一空,當場愣住,這就降了?!

  而愣歸愣,反應過來後,小娘一劍挑飛對方長矛,便喝令起來:“往邊上去,不然立即殺了!”

  那人翻身起來,居然真的抱著頭狼狽往一側一顆樹下而去。

  目睹這一幕的禁軍當場動搖,陣型愈發散亂,而巡騎騎士們則不由振奮起來,紛紛仿效,勒馬衝撞外圍落單之人。

  一時間,雖有禁軍隊將以下軍官不停呼喊下令,卻還是止不住雙方情勢逆轉。

  須臾片刻,四十人的後衛便已經被逼殺、逼降了七八個,所幸,前方方陣已經來到了睢水旁,便毫不遲疑,紛紛下水,準備從一處淺灘上逃離。

  這個時候,又出現了意外,前面的禁軍士卒倒也罷了,幾頭用繩索相連的驢子入水,忽然其中一頭一個踉蹌,直接帶著背上傷員滑倒,往下游而去,引起的其餘幾頭驢子也被拽倒,莫說驢子馱著的人,前後禁軍軍士皆被裹住,後方沒有入水的軍士們更是堵塞蝟集一團。

  到此為止,後方的禁軍後衛再不能忍受,紛紛棄了陣型往河畔逃來。

  結果就是,黜龍軍巡騎順勢跟上,就在河畔追上,逼的禁軍徹底失措……有人降,有人順著河流往上下游逃竄,還有的乾脆入水,卻又因為準備不足落入深水區。

  原本勢均力敵的戰鬥,忽然就演變成了一方全勝,一方潰散的結果。

  李定一言不發,看著這一幕,直到有禁軍成功抵達對岸,方才回頭瞥了雄伯南一眼。

  早就振奮起來的雄伯南會意,整個人離開馬匹騰躍起來,天空中陡然出現了一面紫色帷幕,就往河對岸捲去……見此情形,黜龍軍巡騎歡呼不斷,禁軍卻徹底氣餒,乾脆投降。

  整場戰鬥,不過百人級別的小規模戰鬥,即便是因為雄伯南的出現造成了對方成建制的降服,也對整體大局沒有多少影響,但到了此時,之前觀戰時一直蹙眉的李龍頭卻居然興趣盎然起來。

  他打馬上去,先是檢查弩機,果然發現這隊禁軍的弩機居然只有兩柄是全副精鋼打造,其餘多有木造配件;再去看雨具,幾乎只有幾位軍官有雨具;然後又去看對方唯一一匹戰馬,檢查了馬的牙口與蹄鐵;至於其餘甲冑、軍械,也都細細過了一遍。

  這還不算,他甚至親自下水,往睢水的淺灘中走了一個來回,還請雄伯南出手撈上來兩匹淹死的驢子,檢查了驢子的體格以及驢子背上傷員的傷口、所馱貨物的具體成分。

  最後,當然免不了審問俘虜,卻反而沒有耽擱太長時間。

  饒是如此,一圈折騰下來,已經快要天黑了,李龍頭更是一言不發,直接上馬離開,竇小娘等人也趕緊收了之前的振奮,只催促俘虜跟上,往十里鋪押送而去。

  “如何?”因為下雨迅速轉入的暮色中,雄伯南主動跟上,面露希冀。

  李定也給出了判斷:“條件都比想的要好,此戰完全可以放開手來打,只要切割對方主力得力,就有勝算!”

  雄伯南精神一振,復又警惕:“是否主動開戰,還是要看首席決斷,否則還是要看之前制定的案略來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