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五章風雨行(5)

 齊王摔了下雙袖,也有些沮喪無奈:“我能怎麼辦?我到底是曾摸到宗師門檻的人,對今日軍變是有些氣機感觸的,但偏偏丹田壞了,一閃而過都算不上,也不知道是哪裡會出問題,只看形勢猜著可能是軍變……才讓老大走了一遭,卻害了他。”

 跪在那裡的司馬進達心裡虛,旁邊的封常兩股戰戰,而齊王本人也失魂落魄。

 三個人全都在這個大風之夜被逼到了牆角,而且局勢一觸即破。

 不過,三個人中間,司馬進達卻曉得自己尚擁有一點信息差,而且也曉得到了最關鍵時刻,卻是強打精神站起身來,語出驚人:“齊王殿下……要不你走吧?”

 齊王怔怔回頭:“去哪裡?”

 “甭管去哪裡。”司馬進達將劍插在地上,攤手無奈,言辭懇切。“殿下,現在的局面是,禁軍雖然鼓譟起來,卻只是想回東都,再加上聖人那裡還有一位牛督公與不少忠心的人,你肯定沒有勝算……沒有勝算,聖人要你死,你不願意死,那除了走,怎麼辦?要跟我們這些奉旨行事的人動手嗎?一旦動手,你坐實了是此次兵變的主謀,反而要連累趙王。而且動手了,你又能如何?不還是或走或死嗎?齊王,局勢這麼混沌,我們也不想動手。不動手,只能你走,帶著剩下的子女走吧!也是我求求你了!你走了,我們找機會再放走趙王不行嗎?”

 齊王明顯動搖,卻又緩緩搖頭。

 司馬進達急的不得了,當即將長劍拔出來指向對方:“殿下,不要逼迫我們!”

 曹銘反而擺手:“司馬七郎,看在往日情分,給我半個時辰好不好?”

 司馬進達分外不解:“半個時辰有什麼用?殿下這麼拖下去,難道指望趙王自己趁亂逃回來嗎?”

 “不是,我是要觀成敗。”曹銘深望著宮城方向深呼吸了一口氣。

 司馬進達目瞪口呆。

 而封常終於顫顫巍巍說出了一句話:“居然真是殿下嗎?”

 “你們真的誤會了。”曹銘無奈至極。“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做這種事的,因為我知道,大魏已經名存實亡,只剩一口氣,這個時候,只要起了亂子,便可能會直接傾覆……就像現在,禁軍喊著要回東都是不錯,父皇還有餘力派人來殺我,可一旦鬧起來又拖延下去,整個禁軍都捲進來,父皇只能屈從了,到時候以他做的孽,必死無疑……我在這裡等一等,就是想看他還有沒有當日宗師乃至於大宗師的修為和魄力,能不能馬上聯合牛督公一起把亂子壓下去?而若是半個時辰他都鼓不起勇氣來作戰,牛督公一人是攔不住大局的,他也必死無疑,大魏也真亡了,到時候我走便是。”

 司馬進達和封常面面相覷,都有些慌亂。

 但二人慌的儼然不是一回事。

 “封舍人,你去尋我長兄,跟他說實話,我這裡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請他指教。”司馬進達想了一想,忽然開口,卻是打了有可能洩露特定情報的封常。

 曹銘看了眼封常,後者也看了眼曹銘。

 但這位中書舍人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開口說什麼,而是依照吩咐,逃也似的跑了。

 人一走,司馬進達稍微鬆了口氣,卻也鼓不起勇氣跟曹銘拼命動武,反而只能立在那裡,陪著對方心驚膽戰來看宮城夜亂。

 到了此時,宮城已經徹底亂了起來。

 一則,是叛軍大規模入內控制局面,二則,是生了明顯的交戰與對抗。

 具體來說就是,白橫俊只帶著十幾人在殿中負隅頑抗,而張虔達無奈之下,尤其是知道白橫俊兒子白有賓居然已經彙集了一支兵馬去後宮時,更是無法再拖延,立即親自上陣,參與撲殺白橫俊。

 戰鬥本身沒有什麼意外,白橫俊雖然是位成丹高手,但年紀卻很大了,而且被困在了殿中,成丹高手最大的機動優勢被遮蔽,而叛軍既不缺質量也不缺數量,數十名甲士在兩位凝丹高手的帶領下結陣反覆撲殺,不過數個來回,白橫俊便已經氣喘吁吁,真氣與力量全都不足,繼而落入下風。

 不過,即便是佔據上風也無妨,因為這個時候趙行密察覺到了裡面的混亂,不敢再等,乃是即刻率領禁軍精銳,包括他在內至少七位成丹高手,十幾位凝丹,數十名奇經自玄武黑門突入。

 結果,迎面撞到了慌慌張張的太醫正張康。

 “出事了!”張康手腳冰涼。“趙將軍!原本該留在玄武黑門和後宮的那些內侍早一步被牛督公喚走了!許多宮人亂後也得了言語往倉城去了,他必然已經覺!這還不算,剛剛有大將軍白橫俊的兒子白有賓帶著一隊兵馬湧入了後宮!白橫俊現在則被張將軍堵在成象殿!”

 “張虔達是個廢物!”聞得局勢不妙,趙行密此時反而不懼,只是喝罵了一聲,便行催促。“不要慌,帶我去後宮!”

 張康立即掉頭帶路。

 從玄武黑門突入的本意就在於此,不過片刻,一行人便到後宮,卻驚訝現,白有賓居然被擋在了後宮一處小宮門那裡。

 而白有賓回頭來看,因為天黑風高,並未覺是趙行密等一眾禁軍高手,只以為是一小股亂軍,不急反喜,立即拍打此處小宮門,然後高聲叫嚷:“陛下!我們現在兵馬齊備,亂軍反而混亂,只要你出來,亂軍肯定會逃亡失措的!陛下!”

 趙行密帶著禁軍中的一支絕對武力,信心滿滿,不然也不至於剛剛進宮時昂然自若了。但此時聞得此言,居然跟身邊那些將官高手一般無二,乃是齊齊一驚,當場停在了陰影中!

 與此同時,宮城東北面的倉城內,元禮正看了看外面的動靜,忍不住朝身前搓麻繩的牛督公來問:“督公,你到底意欲何為?”

 “我一個內侍,能有什麼欲?”牛督公平靜來答。“不過外面風大,帶著兒郎們還有宮人們在倉城這裡躲躲罷了。”

 “可現在外面已經亂起來了。”元禮正咬牙來對。“你堂堂宗師,若不表明態度,兩邊都會防著你的。”

 “我沒有態度,也不需要表明什麼態度,只是需要陛下旨意罷了。”牛督公繼續搓著麻繩來答。

 “陛下這種局勢如何傳旨到這裡?”元禮正眯著眼睛來看對方。“督公,你何必這般作態,但凡給我一個準話,我也好放心。”

 “旨意不需要寫也不需要傳,禁軍想回東都,若陛下同意便同意,若不同意,或者覺得禁軍在造反,他便該親自騰躍起來,披堅執銳來平叛,我在這裡一望便知……到時候自然會去協助陛下作戰。”牛督公平靜來答。“反倒是這些兒郎,如何是禁軍對手,宮人們也要憂心被殺戮搶奪,所以只在這裡等著便是。”

 元禮正懵了一下,復又低聲來問:“敢問督公,陛下是什麼修為?”

 “之前一度想靠立塔來成大宗師,現在不好說。”牛督公有一說一。“因為皇帝的修為跟大魏朝廷興衰有關,不然何至於哪個皇帝都想一統四海呢?而且也不能強身健體,還一般受限於都城,所以做皇帝的晚年都會有些急不可耐之態……但不管如何,真到了最緊要的時候,總能騰躍起來吧?”

 元禮正聽到這裡,想了一想,反而大笑:“若是這般,我看未必!他都把這國家糟蹋成什麼樣了,大魏都要亡了,若是國家成敗拴著他的修為,我就不信他還能跳的起來?!”

 說到這裡,元禮正乾脆朝著牛督公正色一禮:“多謝督公解惑,我這就去催促他們處置昏君!”

 這次輪到牛督公愕然了。

 而這位幾乎算是反叛集團中最三心二意之人說完話,也不再理會牛督公,而是徑直扶刀出了這暗室。

 這還不算,來到外面,還能聽到其人對著倉城內滿滿騰騰躲避著的那群內侍和宮人們來問:“牛督公問你們,你們想回東都嗎?”

 原本喏喏的內侍和宮人們嘈雜了一下,卻是紛紛來應:“願意!可是真要回去嗎?”

 元禮正再度大笑,然後根本不作回答,便離開了倉城。

 牛督公在屋內,怔了片刻,只能繼續低頭來搓麻繩……結果只搓了一下便因為用力過猛,使得麻繩斷開……這位北衙僅存的督公也只能束手呆坐在那裡。

 “他跳不起來!”司馬化達坐在自己府邸後堂上,聽完封常的陳述,忽然開口,卻又有些驢頭不對馬嘴。“他跳不起來,他就不能跳,他若能跳,三徵那一遭、晉北那一遭便該跳,一徵二徵的時候也該跳起來的……何至於拖延到現在這種地步呢?”

 “明公是說齊王還是……聖人?”封常小心翼翼來問。

 “明公是說我?”司馬化達回過神來,卻還是驢頭不對馬嘴。

 “自然。”封常愈小心起來。

 “我算什麼明公……”司馬化達趕緊擺手。“我也跳不起來的。”

 “那我們呢?明公呢?”封常繼續來問。“我們該如何作為?”

 “我們?我?”司馬化達想了一想,給出答案。“我等天亮再說……你比較忙,你現在去告訴老七,齊王是個半拉子宗師,這確實是個麻煩,但也不能拖延,要麼讓他走,不走就動手,反正不能讓齊王再入宮。等處置完齊王,讓他去宮中控制局面,你回這裡來準備一篇文章,明日去喝問獨夫,問問他,是否知罪?!對了,我把這裡的人都給你……他們都是好手。”

 封常想了一想,起身而去。

 又過了一刻鐘,封常還沒回到齊王府邸,元禮正剛剛抵達後宮處,擔心局勢有變的司馬德克也正式率大隊兵馬湧入江都城內,寬闊的街道上到處都是披堅執銳的禁軍,密密麻麻何止數萬?

 這股力量是絕對的,放在整個天下都是不可忽視的,遑論是在這一座城裡?

 而隨著滿城滿宮的動靜,局勢終於徹底傾倒。

 “殺了他。”

 聽了聽完全蓋住風聲的呼喊聲與甲葉作響聲,張虔達回過神來,氣喘吁吁的對身側軍士下令。“殺了他!”

 不用軍士動手,一旁令狐行上前,抓住已經完全喪失抵抗力的右屯衛大將軍白橫俊的髻,當眾一刀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