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二百七十二章 山海行(19)

 黜龍幫大部隊過來,內外夾擊,收到指令的城內屯田兵以詐降這種方式,確保自己和自己的部隊陷入城內,成為甕中之鱉,這時候韓二郎也好,其餘屯田兵也好自然有了拼命的動力。

 畢竟,在黜龍幫大部隊面前,自己這幾千人也只是聯軍試探性的爪子上的一根手指。

 輸了歸輸了,是自己誤判了大局,但合情合理,畢竟,自己本就是為了戰後地位穩固來博的。

 可是,就在剛剛,當下屬告訴自己只隔了一條街的鄭隊將因為誤以為自己已死而率眾逃散時,他竟瞬間醒悟,鄭隊將看不到自己,便信了黜龍幫的“紀曾已死”,以至於選擇突圍逃竄,那麼自己豈不是犯了同樣的錯誤,看不到外面情況,也以為“援軍到了”?

 包括灌糞,七太保都聯想了一番·····自己是晚了,來不及洗胃了,但反過來說,韓二郎是不是就有機會灌糞灌雞蛋,而不是跟自己一樣灌茶水?

 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果全都是如自己想的這般的話,若援軍未到,且自己未死,豈不是說那韓二郎就是憑著這兩三千屯田兵做下此局?豈不是說,包括韓二郎在內,城內這些屯田兵,大多都在拼命來攻殺自己這些東都軍?!

 還是那個問題,為什麼啊?

 不是怎麼敢······人都拼命了,再談敢不敢就顯得可笑了······可是為什麼拼命啊?

 黜龍幫許韓二郎什麼了?

 心思百轉,不耽誤紀曾意識到,局面已經到了一定份上,不能再猶豫了。

 “走!我們也走!你們架著我走!”七太保面色慘白,只用舌頭頂開牙關,大著舌頭勉力下令。“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施展修為,但若能夠在城門附近施展一擊,必然能穩定局勢······咱們也能趁亂逃出去!”

 親衛們不敢耽擱,七手八腳將對方架起來,便往外衝去。

 此時,外面的火勢越來越大,黜龍軍乾脆開始往縣衙內投擲火把、柴捆等準備好的物件,一時間整個縣衙都有陷入火海的趨勢,一行人尋到院中,四面火舌已經逼近,而縣衙各處混亂不堪,所有官軍人手此時也不見,卻不曉得是在各自為戰還是已經擅自突圍。

 但也管不了許多,親衛們不過是剛剛出了後院,就有人因為烈火炙熱放棄了剛剛穿上沒多久的甲冑,更有甚者,再越過一牆,花園內便已經有黜龍軍出現,雙立即陷入肉搏。

 當此場景,紀曾不由心驚肉跳······畢竟,他心裡一清二楚,自己就算是有些殘存真氣可以在拼命時用一用,但若是不能在真正兩軍相爭的地方施展出來,然後鼓舞軍心,引動援軍,否則也只是個引來圍攻的結果······而現在呢,這局面,怕是出縣衙都難,而即便是縣衙,都沒有軍心可以鼓舞了。

 一街之隔的那隊兵不是也已經跑了嗎?

 看著牙關要緊的主將,一名親衛什長似乎也察覺到了問題,他轉過身去,靠在揹負著主將的親衛身側,附耳來對:“七太保!這火過一圈便什麼都沒了,縣衙根本守不住!現在有兩條路,一個是我們脫了甲冑,揹著你往南邊、東邊突圍,到了城牆根,將軍憑本事跳下去,回到軍營,萬事好說;另一條,便是現在拼了命使出真氣來,把鄭隊將那夥人給再引回來!”

 說完,這什長伸出手來,將紀曾下巴給捏開,等待言語,而這時候後者居然清醒,直接一把推開這什長,然後不顧五臟六腑吃緊,拼了命的運出真氣來,只是奮力一躍,卻居然捲動了一片輝光躍起兩三丈高,然後落在屋頂。其人既然騰躍到了屋頂,努力強撐著四下來看,只見四面果然都在圍攻,而自己騰躍帶來的輝光在火光跟月色下居然不甚顯眼,不要說逃走的鄭隊將一行人能被驚動回頭了,便是縣衙周邊的黜龍軍都只有部分人注意到了自己。

 見此情形,身上只有中衣的七太保心中微動,然後猶豫一下,並沒有躍回花園,而是繼續努力使用真氣,朝著他現的一個外圍空隙,從屋頂上再度騰躍了過去。

 連續數次騰躍,穿過縣衙外圍包圍圈落地後,四肢全都緊,真氣運行過的經脈臟腑更是痠疼抽搐,但耳聽著身後不知道何處的驚呼聲與喊殺聲,紀曾卻片刻都不敢停留,直接連滾帶爬,往外圍巷子裡逃竄。唯獨這位七太保又不是本地人,又不曉得路況,更兼中了毒以後,一來身體關節緊繃失控,二來真氣運行受阻,三來頭昏腦脹,卻是悶頭鑽了許久後,一頭倒入一個死衚衕。

 周圍民房安靜無聲,不知道是早早在之前今日便逃散了,還是有人卻不敢出聲,又或者是紀曾此時的身體狀態根本無法分辨動靜,他只是躺在巷尾牆角,咬緊牙關、喘著粗氣,看著熊熊火起的縣衙,和縣衙上方的雙月,然後隨著視野中的黑斑與耳鳴陷入到了迷茫和昏沉中。

 作為靖安臺出身的人,七太保知道這是強行運行真氣的後果,知道這是毒物反應,甚至之前便已經從症狀猜到大約是哪幾個常用毒,但這些都沒用了,他沒想到對方敢這麼拼命,以毒帶毒,更沒想到,自己帶領的這支軍隊在喪失了所謂“戰力優勢”後會這麼不堪一擊?

 不對,不是不堪一擊,是不願意拼命而已。

 自己剛剛窺到一線生機後,都不願意拼命,何況是這些人?

 昏昏沉沉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約是緩了一些力氣,再加上聽到周遭開始有動靜,似乎是追兵過來,紀曾胡亂扶著牆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往外挪去。

 疼痛、痙攣、耳鳴、眼花、昏沉、牙關緊閉,走了幾步他便覺得四周忽明忽暗,聲浪時起時落,唯獨一抬頭看見雙月高掛,才能勉強“辨認方向”。就這樣,其人只是來到巷口,便覺得難以支撐,便選擇了另一個方向繼續鑽入另一條巷內,準備躲藏,但剛剛換巷挪動了片刻,便似乎又聞得呼喊聲與腳步聲,只能咬牙運行真氣在雙腿,強忍劇痛奮力逃竄。

 走了一陣,似乎是甩開了追兵,因為他漸漸聽不到聲音了。

 然而,待他拐過一處牆角,來到又一處街口時,卻陡然怔住。

 原來,火光與月色的映照下,七太保看的清楚,一彪整齊列陣的人馬正在等著自己,當先是一列長槍兵,身後是弩機、漁網、麻繩,待他回頭,原本以為已經甩掉的追兵居然就在身後,而且也是長槍、漁網、麻繩。

 這時候,紀曾再度回頭,卻終於看清楚了,街口那隊兵後方,一片光暈之中,許多人簇擁著一人端坐,卻正是韓二郎。

 韓二郎此時面色慘白,明明是火光旁,卻披著一個毛氅,縮著身子,端坐不動,此時正雙目囧囧,盯著自己。

 見到這一幕,紀曾只覺得渾身一抖,竟也不禁覺得渾身內外寒冷起來,分外渴望能有一件毛氅,然後其人便不顧一切,伸手往前方踉蹌而去。

 裹著毛氅的韓二郎看著渾身狼藉、跌跌撞撞、神色渙散的七太保往自己這邊而來,表情絲毫不變,只是轉過頭去,對著身側的張老五輕聲下令:“五哥,動手!”張五哥不敢怠慢,只是一揮手,長槍便壓低向前衝去,漁網與麻繩則從上方蓋去,須臾片刻便將對方制住,一根領先長槍也毫不猶豫便攮入對方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