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二十七章風雨行(27)

雨水中,周圍頭領自單通海、柴孝和、王叔勇以下,包括許多文書、參軍、準備將,也幾乎人人面色慘然。很顯然,這種猝不及防的成建制損失,讓黜龍軍產生了巨大動搖。

李定微微皺眉,本想說些話,但他到底也曉得自己的話難聽,立場也不好,尤其是此時不只是一個張行,雄伯南、單通海這些人都在,態度又是這般,那要是臨陣起了衝突,未免影響接下來作戰。

實際上,正是因為如此,剛剛他沒阻止雄伯南,包括張行,以他的身份,此時也都不好開口。

“我有句話,有些難聽。”就在這時,徐大郎再度開口。“尚頭領生死不知,確係是個壞消息,一個營幾乎覆沒,更是天大的壞消息。但恕我直言,只以戰局大略來說,尚頭領這個時候敗了,反而對我們有一定好處……因為禁軍必然會輕敵,當面賈頭領他們聚集吸引的兵馬也會更多,更無備……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摒除雜念,繼續原定計劃,往西推過去!也算是與尚頭領報仇了!”

徐師仁在內,許多人立即頷首,單通海、王叔勇等人稍作思索,也隨之點頭。

便是雄伯南,此時冷靜下來,也點了下頭:“是我想太多,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亂了佈置。”

見到眾人被扭過來,李定從徐世英身上收回目光,轉而來問莽金剛:“一營兵馬,下著雨被困容易,但被全部擊潰,委實困難,尚懷恩那裡,我們從天一亮收到訊息就讓芒大頭領去救援了,居然不能撐到你去嗎?”

“因為禁軍的援軍去的更快,而且更多。”莽金剛趕緊解釋。“看旗號是張虔達部,足足五六千人,直接匯合李安遠的那個部將。”

“張虔達不是主動去圍殺尚頭領的。”徐世英想了一想,立即給出判斷。“他是察覺我們渡河,慌了,不敢在渦水東岸獨留,所以連夜渡回來,去靠近其他部隊,結果正好撞到了尚頭領。”

眾人面色稍緩。

畢竟,如果是這樣,算是尚懷恩和他的部屬倒黴,而不是說黜龍軍的戰力相對於禁軍來說已經跨到一定份上。

“但這從眼下戰局來說反而是個壞消息。”李定卻黑了臉。“因為禁軍裡的聰明人一定會馬上意識到,我們根本沒有圍困張虔達的動作,然後對其他方向小心起來,更何況莽大頭領親身在他們軍前現身了……張首席,不要猶豫了,也不要等伍大郎、夏侯寧遠那幾個營了,先吃掉當面何稀的六千人和最近的援軍,再論其他!立即進攻!”

周圍人不管是誰,聽到最後四個字,便全都將其餘事端拋到腦後,齊齊看向了張行。

“好!”張行一如既往的對李定從善如流,其人就在觀中揚聲下了軍令。“就按照原定計劃出擊,莽金剛!”

“俺……屬下在!”莽金剛忙不迭拱手。

“除你本營外,徐開道、張善相、龐金剛、範望四個營一併與你,尚懷恩殘部也由你安置,你回去南面咬住張虔達與李安遠的那支合兵!不讓他們往北面來,也不能讓他們跑了,臨陣若有計較,找單龍頭的軍令!”

“曉得!”莽金剛立即應聲。

而被張行點到的幾營中,除了範望已經在南線渡河,其餘三人也都拱手稱令,跟在了這個光頭身後。

“單通海!”張行喊了另外一人。

“我……屬下在!”同樣換了個稱呼,但單大郎似乎是沒反應過來,明顯卡了一下,才趕緊拱手。

“除你本營外,常負、房彥釋、郭敬恪、左才相四個營,一併從你,也是往南走,從下游做側翼,包住當前之敵,路上有軍情變數,整個南翼,你自決斷!若是伍大郎他們從南線渡河,也聽你指揮!韓二郎、劉黑榥若去了南線也歸你!”

“得令!”單通海明顯呼吸粗重起來。

而除了已經提前渡河並在南線的左才相外,其餘三人也都拱手後立到了單通海身後。

接下來,觀中並不明亮的光線下,張行在王叔勇與牛達身上掃了一下,再度下令:“王叔勇!”

王五振奮一時,當即拱手:“屬下聽令。”

“張公慎、馮端、樊豹、曹晨隨你,去北面,如單大郎般為北翼方面擔當,包抄合圍,同時有北線臨時決斷權!”

“請首席放心!”王五郎只覺得胸口都要綻開。“此戰必成大功!”

“牛達。”

“首席吩咐!”牛達精神一振。

“蘇睦、張道先隨你去,鎖住城父外面道路,不求破城,但求分割鎖敵,如軍情有變,則知會王五郎聽他軍令。”

“明白。”

“徐師仁。”張行忽然又喊了一個讓人意外的人名。

“末將在。”徐師仁恭敬俯首。

“你為前鋒,王雄誕歸你指揮,前面賈閏士、翟寬也聽你指揮,直接撲向前方,與賈務根聯手,猛攻何稀!”

“諾!”徐師仁沒有半點猶豫。

王雄誕毫不遲疑的站到了徐師仁身後。

“賈越,你為次鋒。”張行又點一人。“翟謙為你副將,次行出發。”

賈越一聲不吭,只是低頭行禮。

倒是翟謙,行禮時笑了一笑:“正要再會會這些禁軍。”

張行聞言,不由笑了一笑,周圍緊繃著的許多人也都隨著笑了一笑,氣氛稍做緩和。

“告知伍驚風,尚未渡河的李子達、伍常在、夏侯寧遠、王厚四營交予他統一調度,讓他留意前線軍情,自行安排各營渡河路線,極速來對應戰場支援!”笑過之後,張行繼續下令,則是對著身後虞常南這些文書來言。

虞常南點頭稱是,便轉到了小觀廊下去寫文書。

“剩下的人,自雄天王以下,所有其餘頭領、文書、參軍、準備將,連同最後七個營(李定、徐世英、柴孝和、蘇靖方、樊梨花、王臣愕),一起出發,以作中軍。”張行沒有半點停頓,下達了最後的指令。“誰可有別的建議和異議?最後的機會提出來!否則便準備披掛出發!”

所有人中,只有李定張了下嘴,但最終沒有吭聲。

張行公佈的軍令,大約就是今日早間他李四郎根據渡河狀況親手製定的臨時方案,十八個營左右兩翼張開,剩下的十幾個營分前後三段向前突擊……只有一處稍微變動了一下……不是牛達和王叔勇,而是前鋒與中軍,原定的前鋒是蘇睦領著樊梨花、王臣愕、蘇靖方,也就是他的武安軍,結果張行卻臨時改成了徐師仁領著王雄誕連著賈閏士這種他張首席親軍性質的兵馬。

其實,李大龍頭之前那麼安排倒不是說方便手下建功又或者表忠心什麼的,主要目的是想通過武安軍的突然出現,使得禁軍那些人精將領陷入疑懼狀態。

現在,張行這麼安排,直接用他的親軍做先鋒,倒是有類似效果。

而且,還避免了武安軍新降之人的避戰心態。

所以,李定到底是閉了嘴。

沒有人反對,沒有人提出新的方案。

張行點點頭,就在白帝觀中背對著形制粗糙的白帝像做了例行陳述:

“諸位,我就不重申軍法什麼的了……只說一件事情,這一仗,我們早就議論過,大家都不想打的,因為對局勢沒有大的作用,徒耗自家兄弟性命,但仗還是打起來了,為什麼?!是因為禁軍自家背約,往我們領內來打!而且沿途劫掠無度,如果放任他們這般行跡,譙郡、梁郡、滎陽都要被他們啃食乾淨,我們是為了保衛自家不得不打這一仗。這一仗,我們是保家衛幫!”

說著,這位首席揮了下手:“而打仗這種事情,不行則已,一旦動手,就要盡全力而為。所以,我望諸位努力作戰,就在這渦淝之間殺這些禁軍一個血流成河,就用這些大魏遺禍的血,來清洗地方,來震懾天下!”

眾將轟然,自觀中魚貫而出,整飭部隊,即行開拔。

張行等人在中軍,屬於最後序列,倒是多了幾分從容,但也需要立即披掛。

而就在全員忙碌的時候,張行想起一事,終於對相互幫忙披甲的李定提及一事:“十娘呢?不是替你領本營嗎?為何我從徐州路上折返就沒見她?”

李定愣了一下,馬上給出答覆:“她就是在你走後當晚,得了真火教的什麼密信,跟我說她恩師的恩師就在淮北,找她打聽些事情……看她的意思,是正經長輩,就讓她去了,結果沒想到錯開此戰。”

“恩師的恩師……難道是千金教主駕到淮北了?他不是一直在大江之南遊蕩嗎?”張行明顯不解。“總不能是蕭輝那邊怕我們搶淮南,派人來問我們虛實吧?”

“若是前者,本該去見。”李定倒是早有考量。“若是後者,一來十娘只知道武安那點東西,並不知道黜龍幫內裡虛實;二來連我們自己都沒有認真想過淮南之事。”

“雞肋,雞肋。”張行幾乎是脫口而出。“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淮南倒稱不上雞肋,因為我們本就力所不及,若強把淮南吃下,不是不行,但以黜龍幫眼下的力量,怕是要更改戰略,專心經營江淮了。”李定認真駁斥。“你要放棄執行了兩年多的既定河北戰略,轉身經營江淮嗎?”

“怎麼可能經營江淮?”張行按著對方護心鏡幽幽以對。“你又如何曉得雞肋只是說淮南?”

李定一愣,到底是放棄與對方言語上做掰扯了。

就這樣,二人相互協作,披掛完備,其餘人也多整飭好了衣甲,便蜂擁出了小觀。

來到外面,江淮之間五月雨水依舊,但可能是雨水不大且是上午的緣故,視野卻比早間好了不少……而入目所及,數不清的軍士或披著蓑衣,或直接著甲,都在臺地周邊於雨中疾行組隊行軍,又有軍官往來奔走,傳令不停,各色旗幟也都被冒著雨水舉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