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六十三章 天日昭昭




    他恨不得一刀殺了這廝!



    “是是是。”廖大莊哭喪著臉就要起身,但腿竟是軟的。



    城主大人的殺氣,他感受得清清楚楚。



    哆嗦了幾下才站穩,跌跌撞撞地衝出去,大聲呼喝著召集人手。



    張翠華這件事,過程並不複雜。



    當初姜望給張翠華留了一包銀子,數額不算大,但也儘夠她們母子生活。



    張翠華每日照常去燒瓦,把這些錢藏起來,全留給褚麼讀書用。這筆錢她沒叫任何人知道,所以一直也風平浪靜。



    孤兒寡母免不了的委屈,她都平靜接受。



    妯娌之間偶有些齬,卻也是些忍忍就過去的小事。



    直到前年的時候,張翠華的老父親生了重病,家裡實在沒錢治,老人只好等死。她便拿了些銀兩出來,說是丈夫褚好學當年留下來的安家錢,是給兒子讀書用的。



    老父親病好了也便罷了。但去年的時候,張翠華的弟弟張洪在外面打傷了人,若不賠錢,就要拉他去見官。張翠華沒法子,又拿了些出來。



    弟弟當時當然是感恩戴德,但事後一家人就犯起了嘀咕。



    張翠華為什麼有這麼多錢?是不是還有?褚好學到底留了多少家底?



    今年的時候,張洪在外耍錢,輸了個乾淨,便又來求張翠華。



    張翠華這一次死活不肯給,只說沒錢。



    張洪竟然強搶!把張翠華捆起來,把屋子搜了個底朝天,把親姐姐藏在磚頭底下的銀兩,硬是搜了出來,然後把門反鎖,又出去賭。



    還是褚麼下學回來,才幫張翠華鬆了綁。



    張翠華本不是個嬌弱的性格,平日相忍,只是為了孩子。這次忍無可忍,便直接將親弟弟告進了衙門。



    她選擇告官,是為了儘可能追回銀兩。



    但瓦窯鎮這麼個窮地方,能夠設局開賭的,豈是一般人?硬是等到張洪輸光了銀兩被趕出賭坊,才允許衙役抓人。



    張洪一分錢都還不上,便被下了獄。這下捅了馬蜂窩。



    全家人輪番上陣,對張翠華曉之以情、



    動之以理、撒之以潑。



    最後她那個自從生病之後身體一直不好的老父親,垂死病中驚坐起,拿起鋤頭,將她打出了家門。揚言她若不撤訴狀,一輩子別想回家門。張翠華便帶著褚麼在外租房住,只咬死一件事,張洪不還錢,她絕不撤訴狀。張洪哪怕賣田賣屋,也要補上這個窟窿,因為這是她兒子讀書的錢!



    自她搬出去後。



    張洪的婆娘杜氏每日帶著幾個孃家兄弟,上門騷擾。揀著難聽的罵,什麼以前剋夫,現在克兄弟,將來克子。什麼偷人的蕩婦,什麼六親不認坑害自家兄弟的掃帚精孤兒寡母的,又跟孃家人鬧翻,自是無人撐腰。人家又沒有動手,鎮上的衙役也不大管,街坊四鄰每日圍攏,當戲來看。



    這不是什麼稀罕的故事,老百姓的痛苦每天都在發生。哪怕是如此強大的齊國,也不會例外。紫極中天太皇旗,照不到所有黑暗的角落。



    杜氏不敢動手,已是齊國律法正在運行的良證。



    忍一忍。



    老百姓常說,忍一忍就過去了。



    對張翠華而言亦是如此。這幾日的喧器早晚會過去,杜氏能夠堵門罵三五天,不可能堅持三五個月。再噁心再嘴賤的人,也不可能連罵幾個月呀。當然那些骯髒的罵名將永遠伴隨著她。



    孤兒寡母,也只能忍受。這就是現實。



    直到今天,天南城城主董炳榮星夜前來,用一記耳光,喚醒了瓦窯鎮。



    天南城下轄十三個鎮,瓦窯鎮是其中最窮的一個。對瓦窯鎮亭長廖大莊來說,董炳榮是比親爹還大的存在。



    他怎敢不用心?



    董炳榮讓他請張翠華褚麼母子,他在最短的時間裡,摸清楚了事情經過,連夜雞飛狗跳,把相關人員全都帶到了鎮廳來。



    可謂是“想上官之所未言”,深得辦事精髓。



    但等到把人召齊,聚集到鎮廳之後,他才發現,這件事情比他想象得要更為可怕。



    瓦窯鎮鎮廳早已經被城衛軍接管,裡外圍了三層。



    他手下那些平時凶神惡煞的衙役,當場被解除武備,一個個腿肚子打顫。



    唯獨他一個人可以進鎮廳裡彙報。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鎮廳,像一頭蹲在黑暗中的巨獸。



    那些甲士,一個個眸光如刀光般冷漠。



    而堂堂天南城城主董炳榮,竟然像個小廝一般,候在廳門口等待。



    連個座位都沒有!



    他戰戰兢兢地再往裡走,於是看到了曾經有幸遠遠見過一次的抱龍郡郡守侯元位侯大人。



    郡守大人倒是坐下了。



    但只沾了半邊屁股,像是扎馬步一般陪在下位。



    坐在上首的那個人是誰?他已經不敢抬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