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音 作品

第110章 第 110 章

    這就不是她叉不到魚了,尹明毓馬上為自己找到放棄的理由,打算收叉回去吃現成的。

    她方才叉魚濺起不少水在腳下,腳下石子光滑,這一轉身,一腳踩在溼漉漉的石子上,便打了個滑,向身後的溪水仰去。

    褚赫一驚,止了笑。

    尹明毓一剎那驚慌,揮舞手臂掙扎,想要穩住身體。

    但是感覺穩不住了之後,就放棄了,打算放任自己落水。

    就在她整個人傾斜,腳掌離開石子的一瞬間,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往回一拉,尹明毓便撲進一個懷抱之中。

    謝欽抽走她手裡的叉子,扔到岸上,低頭問:“沒受驚吧?”

    尹明毓搖搖頭,低頭看了一眼兩人的鞋,道:“溼了。”

    謝欽也低頭去看,恰巧尹明毓抬頭,他的鼻子便和尹明毓的額頭撞在一起,霎時鼻子一酸,眼裡不由自主地泛起淺淺的水。

    尹明毓哪受得了流眼淚的美人,立即放柔了聲音擔憂道:“郎君,沒事兒吧?”

    謝欽撞得不算重,沒有流血,便搖頭道:“無事。”

    但尹明毓看著他眼裡淚水刷過的亮光,還記著先前他難得的“柔弱”姿態,反握住謝欽的手腕,拉著他去馬車那兒換鞋。

    先前,兩人一直離得極近,到這時才離得遠了些,可手還是相連的。

    不遠處,褚赫嫌棄地目送他們離開,一轉眼就看見水裡孤零零的一個人,“嘖”了一聲,拿起尹明毓方才扔下的叉子,站在岸邊叉魚。

    說也奇怪,他孤家寡人一個受到一對夫妻的暴擊,叉魚倒是一叉一個準兒,沒多久便收穫頗豐。

    褚赫帶著滿滿的魚回去後,尹明毓都嫉妒了,她總會在這樣的事情上格外嫉妒別人。

    而謝策崇拜地圍著褚赫轉,謝欽和兒子是鮮明的對比,他拍拍尹明毓的頭,安撫道:“無妨,我知道你的好。”

    尹明毓……想魚知道她的好。

    可惜魚不知道,尹明毓就只能多吃些烤魚,撫慰她的失意。

    稍晚些,一行人便收拾收拾,回州衙去。

    謝策生辰第二日,便是大娘子的祭日。

    他們如今在外,沒有謝夫人操持祭祀,尹明毓便讓金兒銀兒簡單辦一個祭祀禮,他們全都食素一日。

    早膳後,尹明毓和謝欽便帶著謝策到暫時供奉大娘子牌位的寺廟中祭拜。

    尹明毓站在牌位前望著大娘子的牌位,很平靜。

    大娘子始終是謝家父子不能忘記,也不該忘記的人,但她並未愧對過大娘子。

    只是即便大娘子生前與她們疏離,尹明毓也始終希望,記憶裡那個驕傲明媚的女子能夠活得好好的。

    謝欽複雜地注視著“尹明馥”三個字,良久之後,轉向尹明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視線便又重新回到牌位之上。

    而兩人中間,謝策跪在牌位前,看著牌位上的字,十分陌生。

    他大了,知道牌位上的人是他的親孃,他現在叫“母親”的人不是生他的人。

    可這種清楚,和對生母的陌生,讓他漸漸露出些不安來,急切地想要做些什麼,不知道該做什麼,下意識地靠向尹明毓。

    尹明毓正出神,感覺到腿被觸碰,低下頭就看到謝策正不安地看著她。

    平靜之中,又生出一絲悵然。

    大娘子最愛的一定不是謝欽,是這個孩子。

    可他們都記得大娘子各種各樣的模樣,唯有這個孩子,從來沒有生母一絲一毫的印象。

    謝策一雙大眼睛滿是迷茫不安,“母親……”

    謝欽側頭,看向謝策。尹明毓抬頭和謝欽對視,隨即問謝策:“想知道你生母的事兒嗎?”

    謝策遲疑地點頭,點了兩下,又肯定地點了兩下。

    尹明毓便道:“教你父親跟你說說吧。”

    謝策便看向父親。

    謝欽沉默片刻,就在尹明毓以為他不打算對孩子說什麼的時候,他出聲道:“你母親是極好的人……”

    謝策一聽母親“好”,眼裡的光便亮了些,沒有孩子不希望自己的母親是世間最好的人。

    尹明毓也靜靜地聽著,聽謝欽如何對謝策說他和大娘子的過往。

    謝欽緩緩蹲在謝策面前,如實道:“但那時,父親不夠好。”

    謝策歪歪頭,反駁:“父親好的。”

    謝欽苦笑,搖頭道:“你忘記你從前如何畏懼父親了嗎?”

    謝策還有一點之前不敢靠近父親的記憶,便又住了口。

    “我與你母親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為夫妻,而那時我們皆年輕氣盛,性情不合。”

    謝欽既是說了,便沒有因為謝策還小或許聽不懂,而有所遮掩,直言道:“你母親有身子之後,情緒起伏頗大,沒多久便瘦了很多,幾個月後肚子便大的有些嚇人。”

    “我那時如現在一般忙,你曾祖母和祖母教我常陪伴她,我只能下值後抽出些許時間來看她,但每每相顧無言,或是一言不合便教她情緒激烈。”

    尹明毓默然。

    謝策則是有些擔心地問:“母親生病了嗎?”

    “或許是的。”謝欽聲音平靜,只是越發輕,“後來你母親忽然要抬婢女作通房,我們又不歡而散。”

    謝策眉毛耷拉下來,憂心忡忡地說:“可是母親生病了啊……”

    謝欽點頭,沉聲道:“是,你母親是女子,我若多體諒她幾分,想必日久之後,也能夠相敬如賓。”

    但也只是如賓客一般罷了。

    盲婚啞嫁,多少夫妻如同他們一般過的,合得來是幸運,合不來便是折磨,只是女子勢弱,總要比男子悽慘許多。

    謝欽摸摸兒子的頭,嘆道:“若是你母親能擇一個溫柔體貼的夫君,相濡以沫一生,定要比嫁給我過得好。”

    謝策不懂,扭著頭問:“策兒呢?策兒不就沒了?”

    謝欽又揉了揉他的頭,沒有回答他這個天真的問題,只道:“策兒,你比我和你生母強,日後莫要像我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