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第 260 章

    姜舒蘭下意識地扒開了灌木林,灌木林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雪,她扒開的時候,那雪凍得指尖發疼。



    但是姜舒蘭卻顧不得這些了,她仔細地掃了一眼周圍。



    發現一個人都沒有。



    而那墳頭的火紙,已經快燃燒乾淨了,而且墳上的落雪,也被掃乾淨了。



    姜舒蘭凝視了片刻,心想,能夠對老師這麼好,這麼細緻的,也只有師孃了。



    就跟上次一樣。



    只是,可惜,兩次都和師孃錯過了。



    姜舒蘭嘆了口氣,把清大的錄取通知書,靜靜地放在墳頭前,隨即,朝著那墳頭,鄭重地磕了三個頭,“老師,我收到清大的錄取通知書了。”



    “您可以放心了。”



    恢復高考,參加高考,考上清大,不止是姜舒蘭的夢想,也是老校長對她殷切的期盼。



    不知道她是不是錯覺,只覺得那天上的落雪,似乎在這一刻,都大了幾分。



    彷彿是老師在回應一樣。



    姜舒蘭忍不住抬手,接著落雪,忍不住抿著唇笑了,“老師,您聽見了是嗎?”



    安靜的墳頭,沒有任何回答。



    姜舒蘭也不意外,她慢慢地站了起來,拍了拍腿上沾著的雪,“老師,我要走了,等我下次再來看您。”



    說完,她剛準備轉身,突然腳踝被人抓了下。



    姜舒蘭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看了過去,這才注意到,原來那厚厚的積雪下藏了一個人。



    她第一反應就是去踢人,但是對方拽得太緊了,姜舒蘭忍不住朝著對方的手腕踩上去,“鬆開。”



    語氣帶著幾分急促和害怕。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呵斥起了作用,對方竟然真的鬆開了。



    而且,不止是鬆開了,對方還跟著從雪地裡面爬了出來,對方身形消瘦單薄。



    最惹眼的是那白頭和俊顏,在這大雪紛飛的落雪下,那白頭似乎好看極了。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鄭向東。



    當看到是誰的時候,姜舒蘭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腳下踩斷了枯樹枝,咔嚓一聲,在這安靜的山上,格外刺耳。



    鄭向東貪婪地看著她那一張沒有任何變化的面龐,忍不住苦笑一聲,“姜舒蘭,你不必這般害怕我。”



    姜舒蘭頓了下,她眼裡的警惕不少,只是看到那乾淨的墳頭和火紙的時候,到底還是開口了,“是你給我老師上墳?”



    她需要確認一件事。



    鄭向東遲疑了下,點了點頭。



    他沒說的是,自從姜舒蘭出嫁後,這些年他一直都在堅持給老校長上墳。



    他在的時候,他親自來,他不在的時候,他便吩咐高水生去買了燭火,過來給老校長上墳。



    幾乎每年都沒落下。



    姜舒蘭一下子沉默了,她忍不住憤怒道,“你是想讓我老師死不瞑目嗎?”



    他一手氣死的老師,在由他來每年給老師上墳。



    姜舒蘭知道自家老師的性子,不管是生前,還是生後,從來都沒待見過鄭向東。



    鄭向東一下子怔住了,第一次,他有些無措,“我——我只是——”想做一些事來彌補之前的過錯。



    姜舒蘭明白他的意思,但是遲到的道歉,比草賤。



    更何況,老師人已經死了。



    在道歉,又有什麼作用?



    人死不能復生。



    她深吸一口氣,“鄭向東,到此為止吧。”



    這到此為止,不止是說的是她,還是說,指著那墳頭還會燃燒殆盡的火紙。



    鄭向東一下子沉默了,半晌,他低聲道,“我知道了。”



    明明高高大大的一個人,卻耷拉著肩膀,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



    姜舒蘭強迫自己不去看他,她直接撿起地上的錄取通知書,轉頭就要離開。



    卻再次被人拽住了手腕。



    姜舒蘭垂眸,一下子就看到了鄭向東的手,他皮膚極白,十指骨節分明,能夠清晰可見上面的青紫色血管,因為剋制,那血管一跳一跳的,彷彿下一秒就要爆開一樣。



    姜舒蘭頓了下,她語氣冷淡,“鬆開。”



    對方沒動。



    “鄭向東,我說鬆開。”



    鄭向東動了下指頭,然後慢慢地,一根根都跟著鬆開了,他嗓音藏著壓抑,語氣極為剋制,“姜舒蘭,他對你好嗎?”



    姜舒蘭腳下一頓,“和你無關。”



    週中鋒對她好與不好,都與鄭向東無關。



    她這般割裂關係,讓鄭向東愣了下,他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他要是對你不好,你來找我。”



    我幫你報仇。



    說完這句話,就彷彿用掉了鄭向東所有的力氣。



    姜舒蘭身子一頓,沒回答他,只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只是,她在轉身的時候,卻意外見到,不遠處週中鋒抱著鬧鬧和安安,正朝著山上走。



    姜舒蘭一愣,下一秒。



    鬧鬧就眼尖地看到了姜舒蘭,他忍不住高呼了一聲,“媽媽,媽媽,是媽媽。”



    “媽媽在那裡。”



    他抬手指著山上,姜舒蘭站定的位置,這一喊,週中鋒和安安也跟著看了過來。



    安安也跟著喊了一聲。



    下一秒,鬧鬧就要掙扎著從週中鋒懷裡跳下來,他小身板太矮了,這一跳,就差一頭扎進雪地裡面。



    差點拔都拔不出來。



    還是週中鋒眼疾手快,跟拔蘿蔔一樣,大手一薅,直接把他給薅了起來。



    拍了拍鬧鬧身上的雪後,這才一手抱著一個孩子,靜靜的朝著姜舒蘭走去。



    四目相對。



    “我們來晚了。”



    緊趕慢趕,還是差點沒趕上。



    姜舒蘭一個勁兒的搖頭,她一個多月沒看過孩子了,實在是想的緊,忍不住朝著倆孩子一人親香了一口。



    稀罕的不行。



    “媽媽好想你們。”



    鬧鬧也跟著歪到姜舒蘭懷裡,小聲道,“鬧鬧也好想媽媽。”



    “想的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這話一說,姜舒蘭忍不住破涕而笑,颳了刮鬧鬧的小鼻子。



    這才轉頭看向週中鋒,“怎麼來了?”



    一點動靜和招呼都沒有。



    週中鋒抱著安安,“孩子想你了。”



    他也想他了。



    兩人結婚這幾年,還從未分開過這麼長的時間。



    後面一句雖然隱晦,但是姜舒蘭卻聽明白了,她忍不住抿著唇笑了,又親了倆孩子一人一口。



    “我也想你們。”不遠處。



    鄭向東站在雪地裡面,宛若冰雕一樣,靜靜地看著姜舒蘭他們一家四口,訴說著思念。



    他眼底藏著壓抑的瘋狂。



    而此刻,恰好,週中鋒極為敏銳地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



    一雙眼睛冷靜,暗含警告。



    一雙眼睛瘋狂,藏著掠奪。



    不知道過了多久,十秒,又或者是三十秒,明明那麼短的時間。



    對於,姜舒蘭來說,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她深吸一口氣催促道,“咱們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孩子受不住。”



    週中鋒嗯了一聲,這才收回目光,拉著姜舒蘭,抱著孩子,一家四口,消失在雪山上。



    而鄭向東目光一直隨著他們,在對方徹底消失後。



    他頹然的一拳頭砸在樹上,嘩啦啦的雪,跟著簌簌的落下,再次給他染上了白頭。



    下山的一路上。



    兩口子都相顧無言。



    姜舒蘭沒忍住問了一句,“你不問問我嗎?”



    他太冷靜了,冷靜到讓姜舒蘭覺得不正常的地步。



    週中鋒把安安揣在大衣的懷裡,衣服遮住了安安頭頂的雪花,他語氣非常平靜,“你好好的就行。”



    其他的,都不重要。



    姜舒蘭愣了下,下意識地抓緊了週中鋒的手,這才緩緩道來,“鄭向東是來給我老師上墳的。”



    “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



    “我讓他以後不要來我老師的墳頭了。”



    老師會不高興的。



    沒有人願意去見到,生生氣死自己的仇人。



    老校長也不例外。



    週中鋒嗯了一聲,他回頭看了一眼,山上已經變成黑點一樣的男人,低聲道,“你做的是對的。”



    姜舒蘭沒在說話,她嘆了口氣,“要是我老師還在就好了。”



    語氣裡面藏不住的惋惜。



    要是老師還在,一切都會不一樣。



    “別多想。”



    週中鋒抬手,拍落舒蘭頭頂的積雪,“回家吧,爹孃還在等著。”



    姜舒蘭嗯了一聲,這才恍然回神,“你知道了?”



    “嗯?”



    “知道我被清大錄取了?”



    週中鋒點了點頭,語氣裡面藏不住的驕傲,“自然,不然我和孩子們又怎麼知道,你會在山上?”



    這倒也是。



    等姜舒蘭他們回家後,那些上門的幹事已經離開了。



    尤其是省報的記者,離開的極為不甘心,這是他採訪的最不合格的一次。



    根本沒問到狀元問題,反而都是問她的家人了。



    不過,轉念一下想,他有安慰自己,從狀元家人口中說出來的事情,更直觀真實一些。



    這樣一想,也就痛快的離開了。



    眼見著大家都走了,姜舒蘭才鬆了一口氣。



    見他們一家人回來,姜父和薑母頓時把上門看熱鬧的社員都給轟走了。



    一家人關上門。



    徹底安靜下來。



    “舒蘭。”



    一聲舒蘭,藏著無數的感情和驕傲,在這一刻,全家人都跟著看著她。



    眼睛也跟著亮晶晶的。



    姜舒蘭忍不住抿著唇笑了,把錄取通知書遞給大夥兒,“好了,你們先看,我去帶著鬧鬧和安安去換一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