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戈 作品

第50章 北極

    清晨五點。

    “宋鬱, 醒醒。”男人的聲音低啞。

    宋鬱感覺昏沉沉,完全睜不開眼,渾身腰痠背痛, 彷彿被車轍碾過。

    一隻大手蓋住她的眼睛,帶著粘稠溼潤的水氣。

    落地燈被打開,光線透過指縫還是洩漏進來。

    宋鬱不適應地皺皺眉,發出一聲不滿的哼唧。

    “再不起趕不上飛機了。”裴祉輕拍她的肩膀。

    從她休息到現在,大概總共也就睡了三個小時, 宋鬱心裡升起一股氣,抖掉他的手:“走開, 別吵我。”

    隨著動作, 蓋在她身上的薄被滑落, 露出精緻立體的鎖骨,以及大片雪白肌膚, 其中不乏斑駁的吻痕,乍一看觸目驚心。

    “……”裴祉知道是把她折騰過了,薄唇輕抿,彎腰將她抱起來, 帶到衛生間。

    宋鬱閉著眼睛,由著他弄,整個人軟若無骨, 靠在他身上,不放過每一分鐘睡覺的機會。

    “張嘴。”

    宋鬱張開嘴。

    裴祉對著鏡子,幫她刷牙, 過了那麼久, 嘴唇還是紅紅腫腫的。

    宋鬱兩條腿沒力氣, 時不時腿軟, 裴祉只能兩隻手架住她的胳膊,費了半天勁才洗漱完。

    幫宋鬱換好出門的衣服,裴祉一邊要扶著她,一邊顧兩個行李箱,手腳並用都嫌不夠。

    搭電梯下樓的時候,他站在角落,宋鬱還沒醒,像是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

    裴祉被壓在牆上,累得夠嗆,無奈道:“你能不能自己站會兒。”

    宋鬱雖然閉著眼睛,意識卻還算清醒,她把臉埋進男人的脖頸,不算客氣地咬了一口薄薄的肉。

    “這都賴誰?”讓他停也不停。

    電梯在中間樓層打開。

    顫顫巍巍走進來一個年邁的老頭,乍一看電梯裡的狀況,表情驚異,拄著柺杖在側邊站好,時不時地瞄一眼兩個抱在一起的年輕人。

    裴祉扯了扯嘴角,只能假裝沒看見,抬手按在宋鬱的後腦勺上,將她的臉擋住。

    好不容易把宋鬱帶進車裡,安全帶繫好,她頭一歪,又繼續睡下去。

    裴祉沒辦法,把座椅也放倒下來,讓她睡得舒服。

    幸好開往機場的那條路不算很堵,走大興機場高速,一個小時多點兒就到了。

    路上睡了一個多小時,宋鬱也稍稍緩過神來。

    “到了記得給我打電話。”裴祉叮囑。

    宋鬱戴上口罩,不高興地看他一眼,嗔怒道:“我才不給你打。”說完,拖著行李箱就往檢票口走。

    裴祉望著她的背影,一臉無奈,這小孩兒,氣性還挺大。

    -

    從北京沒有直飛朗伊爾城的航班。

    攝製組一大早出發,換了各種交通工具,等終於到目的地,已經是晚上九點。

    提前約好的當地嚮導兼翻譯早就在約好的地點等待,攝製組總共七個人,租了兩輛車,開車回酒店。

    宋鬱的那輛車裡,坐了嚮導和攝影師趙鑫鑫。

    趙鑫鑫是被宋鬱拉來的,她對鏡頭的要求太高,又不喜歡用分鏡設計師,認為那樣反而是把拍攝給框死了,所以很少有能合作的攝影師。趙鑫鑫是為數不多,不用她怎麼費口舌,就能領會她想要的畫面的攝影師。

    “啊啾――”趙鑫鑫打了個噴嚏。

    他將羽絨服裹緊了,縮著脖子窩在副駕駛:“我靠,這裡比北京冷太多了吧。”

    “你開暖氣了嗎?”趙鑫鑫伸手在出風口試探,問嚮導王瑞。

    王瑞是常年居住在朗伊爾城的中國人,四十歲上下,經營著一家旅行社,這次是友情幫忙做攝製組的接待工作。

    他一邊開車,一邊笑道:“開了,就這個溫度了,你們剛來還要適應適應。”

    朗伊爾城是世界上距離北極點最近的城市,雖然不及新奧爾松那個科學小鎮離北極更近,但居住人口卻更多,約有一千八百人。到處燈火通明,在荒涼的白色大地之中,透著熱鬧與生機。

    王瑞扭過頭:“宋導冷嗎,車後窗有毛毯,要冷可以蓋一下。”

    宋鬱搖搖頭:“還行。”

    更冷的地方她都去過了,加上現在已經是二月末,天氣漸漸回暖,朗伊爾城現在負二十來度的溫度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毛毯不要給我。”趙鑫鑫扭頭說。

    宋鬱把毛毯遞給他。

    趙鑫鑫攤開毯子,把自己整個裹進去,就露出個腦袋。

    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對了,我得給我媳婦兒打個電話。”

    “現在?”王瑞看他一眼,“國內和朗伊爾城差了六個小時的時差,這會兒國內應該都半夜三點了,這打過去,你媳婦兒不罵你。”

    趙鑫鑫想了想,收起手機:“也是,她肯定早睡了,明天再說吧。”

    朗伊爾城的面積不大,簡單閒聊的功夫,車已經開到了酒店。

    王瑞幫忙把他們的行李搬下來,在櫃檯辦理了入住。

    宋鬱的房間在三樓。

    三層高的建築,在朗伊爾城已經算是高的了,加上酒店的地勢也位於城市最高的地方,從落地窗往外看,整個朗伊爾城盡收眼底。

    白雪皚皚之中,有如繁星的燈光綴在連綿的建築上,像極了籠罩在玻璃球裡的世界。

    許是因為以前每次置身於這樣的冰封世界,都是和裴祉在一起,宋鬱從進入北極圈開始,就常常想起他,思緒不受控制。

    萬籟俱寂裡,手機的震動聲清晰。

    宋鬱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走到床邊,拿起隨意丟在上面的手機。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整個人趴進柔軟的床鋪裡,接起了電話。

    “喂。”聲音溫溫懶懶的。

    “到了?”

    宋鬱“嗯”了一聲,她偏腕,看手錶的時間,往上加了個六,國內時間已經凌晨四點。

    “這麼晚還不睡。”她說。

    “等你啊,還不給我打電話。”裴祉的聲音低啞。

    宋鬱不想顯得自己氣那麼早就消了:“就不打,生氣了。”

    裴祉無奈:“你自己不該嗎?”他已經算是很大度了。

    宋鬱終於有機會解釋,輕哼道:“電影裡是照著原著小說拍的,我上學的時候才不做那些。”

    女人似嬌嗔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在漆黑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清晰。

    裴祉一個人站在窗邊,月光清冷,攏在他身上,投射出一道修長的影子。

    雖然他表面上看並沒有多在意,輕描淡寫就過去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天腦子裡進了多少遍電影裡的畫面。

    辦公室的窗戶敞開著,春寒料峭,一股冷風鑽了進來。

    裴祉吸了一口氣,憋悶在心底的情緒,突然舒暢。

    他忍不住輕呵,這小孩兒,可真能拿捏著他的,現在才知道跟他解釋。

    “好吧,那是我錯了。”裴祉開腔。

    結果明明是小孩兒嘴欠,道歉的還得是他。

    男人的聲音低低緩緩,透過聽筒,鑽進她的耳朵裡,每一個音符都自帶顫音似的,連帶著鼓膜的震動,一直蔓延到內裡,癢癢麻麻。

    沒見過認錯認得那麼直接的,宋鬱把臉埋進被子裡,涼涼的被子布料貼在滾燙的臉上。

    許久的沉默。

    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不需要再多說什麼,彷彿聽著這樣的呼吸聲就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