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落筆

    明先生沒有立刻出聲,也沒有動。

    駱熾等了一會兒,舉起手,在他的胸前敲門似的輕敲了兩下。

    明危亭握住他的手,低聲開口"稍等"

    駱熾好奇∶“等什麼”

    “不能現在立刻一把抱著你站起來就跑。”明危亭說,“你的頭會疼。”

    駱熾超級驚訝“明先生也會一把抱著人站起來就跑”

    明危亭應了一聲,傾下肩膀,遮住從礁石背陰處來的風。

    昨晚,駱熾睡著後握著他的襯衫。但駱熾的右手沒有力氣,稍微一動,襯衫就會從虛捻的手指間滑出來。

    明危亭坐在床邊,難得地做了一場夢。

    很短的夢,他從墜入夢境到醒來,似乎也不過只是幾分鐘的時間。

    夢裡他又回到十年前的那艘船,看到岸上的篝火。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明危亨的確想過很多次,如果那時他從船上下來,後來可能會發生什麼事。

    大多數這樣的思考都只會無疾而終。他那時對吉他和繪畫沒有任何瞭解,也並不擅長描述自己所知的一切,冒昧去直接敲門,說出的話多半會被任姨舉著笤帚轟出去。

    所以那場夢裡,他走下船,抱了駱熾就跑。

    這種事明先生當然做不出,幸而他那時並不是什麼明先生,況且那又只不過是一場夢。

    駱熾的適應能力非常強,忽然被抱起來就跑應當也不會害怕。夢裡的駱熾對他說的感興趣,揮著手和遠處岸上的任姨大聲請假,和他一起出海玩了一個星期。

    他教駱熾潛水,把自己發現的海底秘境給他看。上千萬年形成的鐘乳石林立在幽深洞穴裡,魚群在他們身邊穿行,櫛水母逐水漂流,亮起柔和的紫羅蘭光。

    駱熾被他牽著右手,看水底的世界,也看天上的星光。那些畫面被描繪在畫布上,變得更神奇和美妙,駱熾坐在船舷上彈吉他,有風、海浪和他做伴。

    ……

    這是種很難述說清楚的、也完全沒有必要說清的情緒。

    明危亭醒來後坐了很久,他在夢裡看著駱熾,只是在想,他的確應該早早就開始學習和訓練這件事。

    他該抱著駱熾就跑。

    明危享沒有箍緊手臂。他用多少力氣把手臂收緊,就用多少力氣控制住不驚擾剛頭痛發作過的駱熾,隔了許久才低下頭。

    明危亭低下頭,他攏住駱熾的頭頸,認真看著駱熾。

    駱熾枕著他的手臂,顯然完全不擔心他的回答,等得已經快睡著了。

    明危亭輕聲說“好。”

    駱熾慢吞吞睜開一隻眼睛,故意拖長聲音∶“好什麼”

    明危亭看著駱熾這樣的動作,連笑也從眼底透出來,低頭去碰他的額頭∶“姓給你。”

    駱熾只是想借一下,有心謙辭倒也不用這樣大方,但隨即就被明危亭收攏抱進懷裡,控制著力道輕緩起身。

    到了這個時候,駱熾才意識到剛才的確該想。

    明危亨的動作已經放到最緩,但駱熾現在身心都太過放鬆,幾乎忍不了疼,腦中那些剛剛平復下去的紅燙鐵漿跟著一攪,眼前就飄起幾顆金色的星星。

    如果影子先生剛才真的直接抱起來他就跑,他大概會當場昏迷給影子先生看。

    駱熾想了想那種場景,又好笑又歉疚,慢慢扯住明危亭的衣袖∶“對不起,我快點好起來。”

    “在生病,怎麼能對不起。”明危亨讓他靠在自己肩上,“不是你自己想要生病的。”

    駱熾怔了一會兒,閉了閉眼睛,斂去眼底不知為什麼湧起來的一熱。

    他徹底放鬆地靠下去,安靜地伏在面前的肩膀上,格外輕、格外緩地長長呼出一口氣。

    明危亭抱著他,走到沙灘椅旁,放輕動作讓駱熾舒服地躺下去。

    這裡已經沒有磋石的遮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天光變得溫柔,又放了遮陽傘。駱熾剛熬過一次頭痛,在這裡聽著海潮聲,安心地曬一曬太陽就會好很多。

    駱熾躺在沙灘椅上,陽光稍微有些晃眼,他本能地微微偏了下頭,眼睛就被手掌覆住。明危亭覆著他的眼睛,單手替他整理好沙灘椅上的氣墊枕∶“火苗。”

    他們兩個已經有了這種默契,駱熾不用等下文,就知道他想問什麼∶“是任姨給我起的,算是小名。

    格力

    駱熾慢慢說“我回來這件事,是姨姨回國後才知道的。”

    他從不說起這些事,今天卻忽然主動開口講,明危亭知道他在想什麼,坐在一旁專心地聽。

    再周密詳盡的手術方案,也總會有出現意外的幾率,即使是最優秀的專家團隊也無法保證,手術後駱熾還會記得多少。

    如果駱熾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那麼明危亭就替他記住。

    駱熾對任姨事依然記得很牢,他想到哪個地方就講到哪個地方。他記得自己剛被從醫院帶回來,總是喜歡悶在房間裡不出門,後來被任姨拉出來,就在沙灘差不多這個位置陪任姨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