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於私

    明熾不再壓制嘴角的弧度,他也學這些人,一本正經清嗓子。

    他也是剛從祿叔那裡拿到這些,把手從風衣的口袋裡拿出來,就多了一摞相當精緻的信封∶“郵輪旅行的邀請函,我在船上見習,可以邀請朋友。”

    有些經理看起來相當沉穩,其實已經暗中去踩方經理的腳了。

    方航沉穩地踩回去,走到明熾面前,低聲問∶“方便嗎?會不會不太合適——”

    “不會。”

    明熾身後,走過來的幸運粉絲回答∶“我們會邀請所有朋友。”

    這句話太像是要在後半句加上舉辦點什麼了,方航愣了好幾秒才回神,連忙伸出手∶“明先生。"

    明危亭已經聽明熾介紹過這些人,點了下頭,也和他握手∶“有勞。”

    方航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啞然搖頭∶“能早點有勞就好了……我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明先生。”

    風波都已經過去,一切都重新回到正軌,但看到明熾被明總管扶著靠在磋石上休息,他們依然會不由自主地冒出遺憾。

    因為一切都已經變好,所以這份遺憾再沒有必要被說出來,只是十九歲的那個吉他手矯健地縱身跳上舞臺,到現在也還只是過了不到四年。

    …

    如果他們真的能早一點有勞,早一些去把人背起來就好了。

    "他還會很健康,只是需要時間。"

    明危亭像是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我會邀請他出海旅行一段時間,休養和恢復身體。”

    幾個人等的就是這個答案,飛快交換過視線,都看到彼此眼裡的驚喜。

    ————其實在來的路上,明熾其實就已經和他們保證過,說是以後都會很健康。

    但過去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小駱總抱著抱枕窩在沙發的角落打遊戲,連自己站起來都很費勁,也依然每天都堅信自己健康。

    考慮到總經理在這件事上一貫過於寬鬆的評判標準,他們還是需要再聽到一份足夠有力的佐證,才能徹底放下心。

    “好,這樣很好。”方航立即點頭,“可以多休養一段時間,休養很久,完全不急。”

    “我們也很想讓他休息,自由自在地去做想做的事,不用替身邊的人操心。”

    方航說“他該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我們絕對不會打擾。”

    說到這一句,方航忽然又停下話頭。

    他想起採訪片段流傳出來的那天晚上,《火苗》劇組深夜聯繫他們,電話打得很急。

    雙方這段時間一直都有合作往來,趙嵐是替龔導演打電話來詢問情況————不是官方的確認流程,也絕對不會外傳。她們只是以私人身份,想得到稍微確切一些的答案。

    趙嵐打電話過來,替龔老師冒昧打擾,想要問一問那個答案。趙嵐自己其實更想問出那個答案。

    “不會去打擾,一定不會。”趙嵐太清楚這種情況,反覆在電話裡保證,“不論是不是他,都需要很長時間來休養,一定要絕對安穩。"

    趙嵐自己也經歷過格外相似的事,她太清楚這種感受————她用了十三年的時間,有親人陪伴、有愛人扶持,才終於徹底走出當初那場陰影。

    直到現在,她才完全做好準備,去接觸過去的事、和過去有關的東西,去見熟悉的人。所以她比誰都清楚,這種事一定不能急。

    不論明熾是不是已經重新回到了正軌、是不是已經開始新的生活,只要明熾還沒準備好,她就不會來貿然打攪。……

    就像她來之前,妹妹反覆和她提起的、當初抱著貝殼船被攔在病房外的那個男孩,眼圈紅了也絕對不肯讓人看見,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跟他們說,姐姐一定會好起來。

    死亡證明確認後,趙嵐收到了信託機構寄來的、駱枳留給她的那份遺物。

    駱枳那時候完全不知道劇組的事,也不知道她帶著全家的禮物來,想要給弟弟一個超級大的驚喜。

    駱枳還以為她依然在很遠的地方生活。

    這些年駱枳其實會寫信過來,妹妹也會回信,駱枳知道她有了幸福的家庭,有了非常好的先生,只是還經常會做噩夢。

    駱枳寫了好長的信,對她說自己要出國、要去旅行、要去看風景。

    駱熾對她說,自己要坐著船出海去給海浪彈吉他,要去山頂畫日出,要去和很多人交朋友,要去做很多特別棒特別有意思的事,可能要很多很多年以後才能回來。

    駱枳在信裡說,姐姐要永遠過最幸福的生活,他會幫姐姐趕走噩夢,姐姐是最勇敢的姐姐。

    駱枳睡在水裡。他不知道趙嵐已經得知了所有的事,不知道趙嵐很清楚那是遺物,也很清楚那裡面的內容都不是真的。

    ……

    趙嵐從沒和任何人說過這些話。

    她不是驟然得知的噩耗。她一直都有準備,這些年也一直都在繼續堅持做心理諮詢和疏導,心理諮詢師同她談得很多。

    所以即使是在收到那封信後,她也已經有能力去調節心理和情緒狀態。

    趙嵐和先生約好,以後就帶著弟弟的信去出海、去爬山,帶他去看他信裡描述的那些景色,是不是真像他想象的那麼漂亮。

    她以為情緒都已經被調節的很好———所以她自己甚至也完全不清楚,為什麼反而是在今晚反而忽然完全忍不住。

    在看到網上流傳的消息,知道了弟弟只是什麼都忘了、但是還有生還的希望和可能性的時候,忽然就抱著先生哭得不論如何都停不下來。

    連趙嵐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在今晚反而睡不著,反而又心疼又高興又忍不住想哭,想把這些全說出來。

    “是真的。”方航最後回答趙嵐,“信裡說的都是真的。”

    每一句都是真的,即使那些內容只不過是駱枳做的一場夢————它們最終都變成了真的。

    他們總經理從來都不食言。即使有一些由於時間和身體原因,暫時還沒來得及實現,到最後也都會一樣一樣變成真。

    方航說“這段時間他太累了,所以睡得久。”

    他們在這之前沒有對任何人做出回應。所以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方航自己也像是才終於確認了這件事“他會好,他會有新的人生,是真的。”

    那天晚上,趙嵐和先生在電話裡和他們聊了很久。

    聊到已經不再有眼淚,只剩下純粹的輕鬆和愉快,剩下迫不及待的憧憬。

    趙嵐的先生在相當知名的舞蹈學院做教授,也算是小半個圈內人。人很溫和開朗,跟他們很快就聊得熟悉,還在一起嘆息郵輪的票實在難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