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菽 作品

第2章 第一回

    那時說起來可真苦,他每日都要去靈泉挑三趟水,沉重的擔子要把他的肩膀壓得低低的,還得鋤田、拔草,各種繁蕪叢雜的髒活累活。

    但他其實挺喜歡這份工作,因為只有他自己,每天唱著歌兒去,唱著歌兒回,在路上與松鼠、鳥雀說說話,倒也不覺得寂寞。

    就是窮,一件弟子服穿到袖口泛白,破了許多洞,反正他閒來無事,在上面繡了蓮花補洞,被其他師兄弟瞧見了,還還嘲笑了一番他,說他正因如此才修道不成云云。

    仙君見了,卻說:“我覺得繡得很好,栩栩如生,你的手可真巧。”

    凡人聽見,紅了耳朵,悄悄把手藏進袖子裡,他天天干粗活,手粗糙的很。

    與仙君結為伴侶以後,他才總算過上了吃穿不愁的日子。

    這會兒他們成親才兩年,他的手沒養得細多少,被仙君捏著手指親吻時,他總覺得不好意思。

    迷迷糊糊地,他就被仙君攬著腰上了榻。

    凡人沒拒絕。

    他回憶一下他們這一日有沒有歡/好。

    記不起來,他們成親的十二年間太多了。

    只在被剝開衣襟時,他一臉迷茫地問:“明日你不是就要出發去天山論道,今晚還要嗎?”

    仙君低頭,吻在他的肩頭。

    說得甚個雙/修。

    他就沒有靈力,何來的雙/修?單修罷了。

    每回仙君把靈力輸入他身體裡,沒一會兒都散完了。

    暖融融,舒服是極舒服。

    他閉著目,自覺像一葉小舟,在池子上輕輕漾,烈日把池水曬得一團滾燙。

    汗滴蓮葉,啪嗒啪嗒。

    以前他是愛仙君,任由被怎麼擺弄都接受。

    今兒走了神想,他這算什麼?隨意褻玩的小寵物嗎?

    說實話。

    他不恨仙君。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恨,可就是沒有痛徹心扉的恨意。

    他甚至還能站在大局上為仙君想一想,換作他在仙君的立場上,必定也會那樣做。

    他敬重仙君殺伐果斷。

    可是,可是……

    不能先問他一句嗎?

    他自欺欺人十二年,臨到死了,才發現自己在他所愛的人心裡大抵只是個東西。

    說扔就扔了。

    仙君時常愛喚他“小寶”,他還覺得甜情蜜意。

    寶貝,寶貝,什麼是寶貝,拿在手上隨意褻玩的叫作寶貝。

    仔細想下,要是仙君跟別人結為道侶,怕是誰都做不到他這樣卑微。

    連他自己也在漫長的歲月中覺得自己低入塵埃,如奉神一般侍候仙君,死了一次才覺得自輕自賤。

    很疼啊。

    真的很疼很疼。

    感覺像被反覆凌遲了幾百年那樣疼。

    誰都瞧不上他的命。

    他所愛的人也瞧不上。

    本來就是他一廂情願。

    巴巴地獻給人家,只是個笑話而已。

    那就只能他自己把這條命撿起來,拍拂灰塵,珍藏起來。

    “怎的哭了?”仙君與他十指相扣,不停地吻他,“是不是又有人跟你說閒話了?你別聽那些人瞎說,我就是當上仙君也不會換其他伴侶。不用擔心。”

    凡人顫顫啜泣:“您還是換一個吧。”

    仙君以為他說著玩兒,笑說:“不換。”

    弱者的抗拒,在強者的眼裡不過是另一種可愛。

    仙君以為他是難過哭的。

    倒不是。

    就是被草/哭的。

    罷了。

    仙君摟著他問:“我若當上仙君,你覺得取什麼尊號為好?”

    這個問題,他已經被問過一遍了。

    那次,仙君帶他一起去了天山論道,結果不過是被劍宗以外的人也羞辱了一圈,這些個修神通法術的高人,哪個能正眼看凡人?

    他還是一樣的回答:“世有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