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喵教主 作品

第79章 問世間情為何物

    作為大明的北平,即將改封的北京。

    北平城池極為高大雄闊,但是很奇怪的是許多地方城門破敗,都是大明重新修繕的,這是因為忽必烈攻佔金國首都燕京後,惱怒金人抵抗,將四邊城門和城牆都拆了,防止金人後續再起反心。

    大元的這個做法,不僅僅是在北方,對抵抗尤為激烈的南方更甚,如廣州城,湖南,江西等地區,蒙古人認為,漢人只要有了城池,就會倚靠著城池不停反叛,而且投降的不可靠。

    於是他們大規模拆城牆,南方許多城池,似襄樊等地,唐宋古城牆不復存矣。

    可笑的是這個政策只持續了十餘年,因為南方沒有城牆,城池無險可守,反叛反而更加劇烈,於是忽必烈只好下令繼續修建城池。

    而北平作為前大金國的燕京,本來城牆高大。

    大元攻陷此處,建大都之後,很不喜歡此地風格,於是大開腦洞將許多城門拆了,因為城門寬一些可以走蒙古人用數十匹牛拉的輦車,還可以走十幾匹馬兒拉的車帳。

    有些房屋也拆了,種苜蓿養馬。

    再加上,蒙古人認為,漢人有了高大的城牆城門,會關著門搞壞事,還不方便牛馬進出。

    於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北平的城門是散養狀態。

    “大元真是個奇怪的朝代……”

    朱雄英和鄭和,周寬,姚廣孝,還有紫英幾人,走在北平城內,左看右看,感慨萬千。

    在前世那個時空,四叔朱棣為了修建北京城,將大元的大都城拆了不少,許多後世的史書並不理解,但若是親身來這時的北平城走一走就知道。

    蒙古人將北平城當做草原搭帳篷,東一處西一處,各自王侯修建自己的宅邸,馬場,羊圈,營建的亂七八糟。

    中間又夾雜著金國時期,金人修建的建築和各類城牆。

    整個城市混搭又復古,粗獷又自由,無序當中,它又透露著歷史的厚重。

    姚廣孝也是微微感嘆,他虎臉上帶著凝重神色,指著前面的一處建築道:“皇孫殿下,可知此處是何地?”

    朱雄英向著他指著的那建築瞧去。

    此建築極為森嚴,肅穆高大。

    朱雄英瞥了一眼,見那建築頂部有牌匾,不由疑惑道:“孔廟貢院?”

    姚廣孝卻咧嘴搖搖頭。

    他將身上披著的黑色袈裟擺了擺,口誦佛號,望著這建築眼神閃爍,感慨道:“此地是大金國的樞密院,當年,蒙古人攻下此地之後,將此地改為孔廟,大元尹爾汗國之國寶玉璽,上書的‘輔國安民之寶’六字,便是漢人大儒在此地所書。”

    “蒙古人攻陷大都,四處劫掠,卻也沒有焚燒此地。”

    朱雄英哦了一聲。

    你說蒙古人野蠻吧,他們十分尊重讀書人。

    你說大元文化駁雜,不是傳統華夏,可是他們的國寶玉璽,全都是中華漢字,而且大元國寶玉璽是傳國玉璽,蒙哥,忽必烈,都曾經跟著孔子的後裔祭天。

    就連如今的北元天元皇帝登基,繼承大汗的位置,也要祭祀天地,搞儒家登基前那套禮儀。

    隔了幾千裡之外的尹兒汗國,都天方化了,他們在河北還有塊兒地有收賦稅的權力,國家的玉璽,上面書寫的是漢字……

    朱雄英笑道:“大元以寬失天下,對也不對,與其說大元是失了天下,不如說他們是丟了天下,在雄英看來,大元興於元順帝,也亡於元順帝!”

    在場只有姚廣孝博學多才,和尚自古就多出大才,如和蘇軾辯論的佛印和尚,唐朝書法家懷素大師等。

    他也不見外,瞧了瞧朱雄英,見朱雄英有意考教自己,道:“前元順帝,若是按照聖上所言,也不失為一奇男子,其幼年命運多舛,得佛法開悟,二十歲登基,重用儒臣,廣開言路,考核吏治,且通行漢文,若是他真能將此事推行下去,大元或可延續也未可知。”

    “可惜無力迴天,後來沉溺密宗瑜加……”

    “對,但是他的錯誤就在於重用儒臣!”

    朱雄英眯著眼嘆氣道。

    他將雙手插在袖籠裡,望著這大金國的樞密院改建的孔廟,吟唱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此詩是大金國文宗元好問所書,金人最初,興起與白山黑水,漁獵為生,他們本身不擅長治國做學問,但是習漢俗行漢化後,國家開始興盛發達,可是這樣一來,文人大量崛起,佔據高位,就讓他們的謀安勐克將領們受到排擠。”

    “大元也是一樣。”

    “元順帝,的確稱得上是開明之主,但他第一重用漢人儒臣,觸犯了蒙古各部王爺,平章們的權勢,此已經失去了本部支持,他又將高麗人,漢人宮鬥奪權那一套戲碼加進來,搞得太子都和他宮鬥不休,再加上,大元多年不開科舉,開了科舉之後中舉的絕大部分漢人還是不得重用,故而他加速了大元滅亡。”

    “這科舉,還不如不開,給了讀書人希望,又把門關上……”

    “對讀書人來說,沒希望也就沒盼頭,有盼頭沒出頭,那就是絕望了,讀書人被逼急了,是很可怕的……”

    “最主要的,就是他不該改革貨幣,一具身體,體內有毛病,針灸艾燻一番,尚能動彈,可一旦開刀祛除膿疽,就必須得下重藥,刀子要快!”

    “元順帝,空有儒家治療之法,沒有雷霆快刀,那蒙元貴族王爺們,個個都有兵有馬,他改革貨幣,導致無錢無糧招兵買馬拉攏軍頭,所以會有大元之敗!”

    姚廣孝輕輕點了點頭。

    “故而,我大明,不僅要開科舉,還要開武舉!”

    “武舉?”

    姚廣孝呆住,他虎眸閃爍,其實大明不缺乏勇勐的武人,而且投軍也比較簡單,但是開武舉,這大明還沒有形成規制,現如今大明的武人眾多,將星雲集,武將勳貴勢力龐大,皇孫殿下此言,莫非是要培養新的武將勢力?

    朱雄英望著那大金國樞密院改成的孔廟貢院,眯眼道:“蒙古人用武人打下了金國的樞密院,卻改成孔廟貢院,可是呢,他們又不給漢人讀書人官身,底層官吏又像是放羊,而漢人大地主,豪強們又有錢財又讀書懂謀略,還能打,大元怎麼可能不亡?”

    “我倒是認為,在杜遵道給前元樞密院知院馬札兒臺上書,讓大元開武舉,收天下智謀勇力之士的時候,大元就已經在亡國的邊緣了……”

    朱雄英所說的杜遵道,就是和韓山童一道敢為天下先起事反元的大元國子監監生,家中就是北方豪強地主,自幼讀書,能弓馬,臂力過人,他在大元國子監當監生的時候,發現有很多漢族地主豪強,也就是和他差不多的,家中糧食財貨樣樣不缺,然後又個個讀兵書,知謀略,善拉攏人心。

    馬札兒臺也是熟讀詩書謀略,知道他說的對,但是當時元臣燕帖木兒當權,權勢滔天,十分蔑視漢人,馬札兒臺也只能轉而培養自己兒子脫脫。

    他給自己兒子脫脫找了許多漢人大儒老師,似金華名儒吳直人,後來脫脫成為丞相,開始幫助元順帝改革,利用儒家治理國家的方式,開始對大元做手術。

    可惜,元朝積弊已深,杜遵道這種人才,在國子監只能給蒙古監生,色目監生餵馬,牽馬鐙,做下人和奴隸做的活兒……

    史實告訴我們,當一個國家的讀書人,沒有出路的時候,後果會很可怕……

    而且儒家士大夫天生擅長內鬥,先得高位的一派就排擠別的儒門同宗,導致元順帝的手術剛一開刀,傷口就越拉越大,做了一半,那些蒙古軍頭,發現他用馬獸醫法來治牛,紛紛倒戈。

    杜遵道,李善長這種,參加過前元科舉的書生,都是地主豪強子,上升無望,此時不反更待何時!

    天下自此大亂。

    “我們要給武人一些編制,武舉也要成定製,但是不能偏科,武人也得懂工科底子,就譬如說,虎蹲炮一炮可轟二里遠,但是洪武炮,仰射一炮可轟三里,仰角多少度最佳?”

    “這些武略,不能只讓丘八老軍熟稔,將校軍官,都要嫻熟於心,需得專門武舉選材培養。”

    “日後的軍事,絕非僅靠著弓馬嫻熟就可打天下,蒙古人騎兵橫行天下的時代正在漸漸遠去,我大明的火銃和火炮是優勢,就該好生專科挖掘,蒙古人攻黑衣大食,還知道用善使火炮的漢兒軍組建一個千戶,咱們的神機營雖然好,但是搞成世襲壟斷了,老子死了兒子接,兒子死了孫子上,長此以往,會出問題。”

    “再說,咱大明北方,勇武之風盛行,故而,這武舉,在北方也是重中之重,姚指揮,咱這次帶你來燕京,對你可有重任拜託,我大明明年又要開科舉,得給天下一張滿意的答卷,南方重科舉,這北方,自然就是要重武舉!”

    “這段時日,你要在北方各地,好生選拔將校種子,給我大明未來,選一些將種軍骨,入我大明彀中!”

    姚廣孝本就不是個普通人,此人在前世那個時空,大明還四海靖平的時候,就跑去燕京鼓搗朱棣謀反,並且給他分析天下大勢。

    其中有一個重要的,就是大明南北割裂太嚴重。

    北方漢人,在此時此刻,甚至洪武皇帝死後有挺長時間,都不甚瞧得起南方人。

    畢竟,北方諸地,自從安史之亂到大明如今,四五百年時間的割裂,非是一朝一夕能融合,不說大元,金朝巔峰時期,人口有五千多萬,金融繁盛,文化繁榮,武功也不差,南宋打不過,也更多是國力上的不平衡。

    甚至很多金國的科舉士子,認為大金如果不內亂,有機會統一天下,攻下南宋……

    而南方的大地主豪強,也鄙視北人。

    朝廷之中,高位多是南方人佔據,武將則多被淮人掌握,但是北方民風彪悍,北方的許多士子是可以操刀幹仗的,譬如大金國那位寫出問世間情為何物的元好問,也是能開弓騎馬,舞槍弄棒。

    如果不在北方科舉開科,武舉開科,將這幫又能讀書又能操刀幹仗的傢伙收編給個編制,後果很嚴重。

    在這裡開武舉,太重要了。

    姚廣孝連忙拱拱手稱是。

    眾人又走了一圈兒,這北平城城池底子好,寺廟和道觀,還有天方寺也多,甚至還有景教廟宇,也算是繼承了一些大元特色,諸教徒往來和諧,並無衝突。

    一個身材奇高,面目慈祥的番僧喇嘛,端著一個鈸,正帶著幾個弟子化緣。

    在元朝,寺廟遍佈天下,從北平到交趾安南,甚至到緬甸,都有番僧喇嘛的身影,元順帝在前期改革振興失敗後,知曉天下大勢已去,便沉迷於密宗瑜加,大臣專門為他從天竺找來了幾個天竺高僧,教他多人男女混合瑜加。

    如今,大明得天下後,對於僧人管理十分嚴格。

    主要是因為因為彌勒教這種邪祟左道太猖獗。

    彌勒教,反佛教戒殺的原則,力倡“殺生成佛”,認為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殺十人者為十住菩薩,這彌勒教在不禁教的元朝,都是被列為邪道禁止的,偏生大明起勢之初,是借用了一些秘教宗社的勢,故而如今,這些和尚喇嘛的日子並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