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5章

    唐沐屈指在門板上輕釦,停頓片刻便推門而入。

    被許越嶽唸叨著的魔修很是愜意的倚在窗邊,緩緩擦拭著自己的劍,如冰的劍身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暖光透過它在牆上投下一抹通透的藍。

    顧苡謙聽見響動恍然看向他,淺笑致意:“歡迎回來。”

    斜陽入戶,那雙清澈的紫色的眼睛似乎比劍更加耀眼。

    唐沐面上不顯,心中卻咕咚一下。他本來就彎成了一盤曲折回環的蚊香,秋日的夕陽微暖,可就是那點點細弱的溫度,砰地把它點著了,火星閃爍直冒青煙。

    不行!人家把我當師兄,我怎麼能饞人家身子?!唐沐猛地醒悟過來,忙不迭唾棄自己,視線趕忙從顧苡謙臉上挪開,直直地往下墜。

    “這把劍……很漂亮。”唐沐生硬地轉移話題,拙劣地掩飾自己的心思,幸而面前立著的是根古代木頭,竟也沒看出些什麼,只是乖巧地與他對話。

    “修道之人,都會有一柄屬於自己的本命法器。”顧苡謙娓娓道來,“我師兄是劍修,我被他養大,自然而然也走上了同樣的道路。”

    “它叫釋露。”顧苡謙手腕翻轉,輕巧地揮動長劍,將劍柄遞出而劍刃朝向自己。

    “要試試看嗎?”

    唐沐絲毫不懂劍修將本命靈劍交予他人的意義,只是茫然而順從地接過了這把如冰的利刃。

    長劍入手,是如玉般的溫潤,既不如它外表表現得那般冰寒,也算不上沉重。唐沐估摸著掂了掂,感覺甚至比相同大小的木劍更輕。

    “很輕?它是以一種叫做寒泉玉髓的材料為主體,輔以幾種融合性極好的礦材打造的,特點就是輕巧以及寒性極強。但是未有真氣催動時,它會將寒氣內斂,使起來便與尋常器物沒什麼兩樣。”

    顧苡謙眼中滿是笑意,“本命法器一般分為兩種。其一是取新,從零開始為修士量身鍛造,其二則是擇舊,由修士繼承無主的法器。而釋露屬於前者,是我築基那天師兄送我的禮物。”

    顧苡謙的話語中充滿了懷念,落在長劍上的目光,又似乎望向了更遠更縹緲的地方。唐沐一時間無法接話,只能默然以對。

    他輕輕撫過劍身末端鐫刻的劍銘,下凹的刻字娟秀而工整,每一筆都深淺一致,足見用心。劍柄下,雪白的劍穗在半空輕擺,其上串著一顆成色極好的鏤空紫玉球,是和顧苡謙眼睛及其相似的顏色。明明是最易髒汙的白色,卻被保存得極好,近乎纖塵不染,只能看出些許時間留下的痕跡。

    唐沐將劍穗上的繩結攏入手心,興許是巧合,這正巧是他很熟悉的綁法。指尖撥動那顆瑩紫的玉石,他抬頭迎上顧苡謙的目光,對方的眼神中明晃晃地寫著眷念。他把自己陷在過去——回不去的故鄉,再難逢的舊人、留不住的時光。

    於是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座碑。

    眼前的男人將他已逝師兄的一切痕跡都留在了自己身上,唐沐不知道他是否曾為自己那個至親之人立碑,但他已經成為了一塊行走的墓碑,永遠地保留並懷念著那個過去的影子。

    難言的酸澀湧上唐沐的咽喉,他不明白此刻充盈在自己胸腔中的究竟是什麼,只能嗓音艱澀地開口:“你……在他,在你師兄離開後,有為自己活過一天嗎?”

    顧苡謙茫然了一瞬,他在唐沐的質問面前顯得有些無措,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可那點驚慌很快消失了,他恢復了原本那副無波無瀾的面孔,原本明澈的眼底蒙上了陰霾,“我花了三十年,做盡了我曾經痛恨的事……到最後,豺狼虎豹安坐公堂,奸人宵小穩居高位,我還是沒能為他報仇。為自己活……我怎麼敢?我怎麼配?”

    曾經被魔修滅了滿門的人,如今成為了魔修,曾經為修道而拿起的劍,如今浸透了仙門中人的血。顧苡謙垂下眼,窗外夕陽燦爛卻照不亮他,只將他精緻的五官描上一層血色。明明仍是年輕人的外貌,卻透出濃厚的疲憊與蒼涼,如山的仇恨與人命將一個曾經明朗的少年壓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唐沐看著眼前的顧苡謙,只覺得一股鬱氣猛地湧了上來,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湧出些紛亂碎散的東西,劇烈的疼痛和莫名的怒意淹沒了他,思緒凝滯空茫,斥責的話語卻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