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0章

    “我說父皇啊……”許越嶽一如既往癱在沙發上,整個人被抱枕埋在底下,只露出那張滿是睏倦頹容的臉。

    “你有沒有換個房住的打算?”

    牆角處的空調臺機悶悶地作響,噴吐出並不算溫暖的氣體,勉勉強強地削減了一些冬日滲進骨子裡的涼意。雷聲大雨點小的架勢,總給人一種行將就木的感覺。

    “嗯?暫時還沒有……咋了,你想搬地方了?”唐沐抱著暖手袋,坐在餐桌旁盯著筆記本電腦,騰出隻手在紙張上寫寫畫畫。

    自從做了楊家的家教,唐沐空閒的時間就多了起來。雖說經濟並不困難,但在沒事的時候他也會在網上接一些編曲作詞之類的活,賺點外快。時至今日,既然不用憑它果腹,這項活動或多或少也成了唐沐的一項愛好。

    唐沐斟酌了一下韻腳,默默地替換掉結尾的字詞,筆尖輕輕地戳著白紙。

    “我現在經濟狀況比以前好了不少,要搬的話,往市中心、或者交通便利的地方挪一挪也可以。你有想法嗎?”

    許越嶽像只出洞的兔子,飛快地從如山的抱枕之中竄了出來,兩手重重地拍在餐桌上,神情嚴肅緊緊盯著唐沐,彷彿想把面前這個缺根筋的傢伙盯出個洞來。

    “都已經兩個月了,你難道沒覺得哪裡不對嗎?”

    “什麼兩個月?”唐沐丟開寫字的筆,把沁涼的手塞進暖手袋裡,疑惑地歪著頭。

    許越嶽磨了磨牙,痛苦地把臉皺成一團:“你tm脫單兩個月了!”

    “你和姓顧的那貨成天卿卿我我,旁若無人地在單身狗面前放閃,你覺得我還在這裡住著合適嗎?啊?這tmd合適嗎?!”許越嶽義憤填膺地痛斥唐沐重色輕友的可惡行經。

    “你看看我這憔悴的樣子,哪還有一點曾經妙齡少男的影子!你說,我逝去的青春年華你怎麼賠我?!”

    唐沐嫌惡地縮了縮脖子,上下打量著哭喪著臉的許越嶽,翹起腿嘖嘖稱奇:“臉皮真厚,你也好意思。左拐去廁所照照鏡子,仔細看看你這副未老先衰的糙樣,你丫和‘妙齡’這兩個字有半毛錢的關係嗎?”

    “再說了,你的黑眼圈和我談戀愛有個鬼的聯繫,這不是你這幾天熬夜肝遊戲活動自己作的嗎?”

    被唐沐狠狠懟回來的許越嶽面不改色,把臉板成正氣凜然的樣子,再次拍了拍餐桌:“重點是我的長相嗎?問題是我不夠青春靚麗嗎?都不是!你不要轉移話題!”

    “問題是你們兩個膩在一起,我還留在這裡當電燈泡做啥?!反正之前都攤牌了,從一開始我和你合租就是幫老大盯梢,儘量保證你的人身安全。那現在有顧苡謙這個狠人了,會打架、會付錢、還能幫你暖被窩。”

    許越嶽咧著嘴說著俏皮話,展露著唐沐所熟悉的沒臉沒皮,而此刻真正的心緒,那抹揮散不去的辭別的落寞被他死死地按住了,盡數藏在笑臉之下,分毫不露。

    一把鑰匙被他輕輕放上了桌,原先掛著的鑰匙扣已經被摘下,光禿禿的鑰匙柄上剩下一點淺淺的摩擦痕跡,作為時光的證明。

    “你可以和顧苡謙去市中心找個更合適的房子住,過沒有電燈泡的膩歪日子。退租的時候幫我把鑰匙還給房東,你把它收下,我就可以去找老大報道啦。”

    唐沐沒有動作,他抱著暖手袋縮在椅子上,只是淡淡地瞥了眼許越嶽的鑰匙,便抬眸望向了它的主人。

    “這麼有儀式感啊,還要親自遞到我手裡。我還以為照你的性子,應該是留張紙條什麼的,包著鑰匙扔我桌上,然後就直接撒丫子跑路到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撒歡去了。”唐沐眯起眼淺淺笑著。

    自從他開始修煉之後,周身的氣質似乎就出現了些許變化,隱隱約約沉穩凌厲了起來。

    許越嶽被唐沐暗含厲色的目光盯得發毛,手不自覺地扣撓著桌子,小聲辯解道:“我要是不告而別,直接溜號,那你不得和我斷絕父子關係。”

    “嘖嘖嘖,不愧是我的好大兒,真瞭解我,看來這幾年沒白餵你。”怕冷的唐沐不願意騰出手,兩隻手在暖手袋狹小的內袋裡悶悶地拍出聲響,權當鼓掌了。

    “鑰匙就放在這兒吧,我會記得收。”唐沐在椅子上扭了扭,先前板直的腰背放鬆了下來,換了個更舒服地姿勢倒在椅背上,懶洋洋地開口:“之後打算去哪?還留在東江嗎?”

    許越嶽也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又趴在餐桌上變成一灘沒有骨頭的軟泥:“可能……先回螢崗市一趟吧。畢竟每年除了過年都沒怎麼回去過,每次回去也就待個三兩天的,這次找老大請個長假,應該能多在家裡陪我爹媽他們一段時間。”

    “那挺好,不過等你回了家,估計就再也過不上米蟲的生活了。”唐沐望著許越嶽不解的神情,幸災樂禍地搖搖頭,“你看看你,都這個年紀了,還沒個對象。螢崗市可就在龍河邊上,論守舊風氣那可是一樣一樣的。單身、適齡、長得也不算磕磣……你啊,就把自己洗乾淨,等著享受被七姑八姨鄰里鄉親包圍的奢華待遇吧。”

    許越嶽猛地抽搐了一下,發出一聲極盡淒厲的哀嚎:“娘嘞!我怎麼忘記這回事了?!”

    唐沐絲毫沒有同情許越嶽的意思,反倒樂呵呵地繼續火上澆油:“你之前還能用工作忙當做接口推辭一下,全身而退。這次要是多待一段時間,那不被按著頭去相親,做好充分的時間管理的話,一天相滿四五場……哇,想想就刺激。”

    “我這麼勤奮的人,怎麼捨得找老大要帶薪長假呢!”許越嶽支楞了起來,正襟穩坐滿臉正氣,“我就是老大手裡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往哪裡搬。我立馬去找他問問螢崗那邊有沒有什麼活兒可以幹,寶貴的時間不拿來工作真是太可惜了!”

    許越嶽抓著手機火急火燎地跑掉了,迫不及待地要跟詹楊未傲商量自己之後的安排,給自己謀一條儘可能輕鬆愉快的後路。

    唐沐面上不懷好意的嬉笑隨著許越嶽的離開也消失了,他抬起眼,寒涼無人的客廳映在漆黑的眼仁中。

    老舊的臺式空調嗡鳴不休,帶不來足以暖人的溫度,卻抽乾了室內的水分。哪怕是在東江這樣包繞江水的城市,深冬裡的空氣也是乾燥的。

    唐沐放下了已經不那麼熱的暖手袋,轉手就給自己倒上了一杯熱水,輕輕抿了一口潤了潤乾澀的嘴,捧著水杯繼續攥取著熱度。

    昨夜下了一場雨,一夜便捲走了所有殘存的溫度,昭示著寒潮洶湧的降臨。

    這次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格外的難熬。唐沐的視線越到了陽臺之外,蒼白的層雲俯瞰著城市,冽風被玻璃門擋在了外邊,冷意卻依然無孔不入地滲進了屋內。

    好冷……

    唐沐也不管自己攤開在餐桌上的那堆東西了,任由它們亂糟糟地疊在一起,抱著熱乎乎的水杯,徑直把自己埋進了沙發上的抱枕堆裡。

    許越嶽剛才躺過的地方還留著點殘存的溫度。可無論是手中的熱水,還是沙發上那聊勝於無的餘溫,都只能浮於表面,抹除不掉從骨肉深處漫出來的寒意。唐沐蜷縮著手腳,指尖都在細密地輕顫。

    真氣自發地在經脈中流淌起來,可那真氣運轉的越快,身體內的冷意就越發旺盛。

    他甚至無法思考這異常的溫度從何而來,愈來愈盛的寒冷阻礙了思緒。唐沐半闔上眼發著抖,體內的真氣無意識地流轉著,讓他的意識向更深的黑暗中墜去。

    好冷……

    等顧苡謙不甚熟練地動鑰匙打開房門的時候,鋪面而來的森森寒氣讓他微微一愣。

    裹著厚羽絨服一臉焦急的許越嶽一抬頭看見他,彷彿看見了救星。

    “你終於回來了!快救人啊!”許越嶽吸溜著鼻涕往後退了好幾步,直直靠在門邊的牆上,凍得發紫的手貼上同樣泛紫的臉側,悽悽慘慘地向顧苡謙求救:“我剛剛在房間裡打電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出來客廳裡就這樣了。唐沐還在沙發上躺著呢,我弄不醒他,搞了半天自己還被凍傷了。他……”

    “他情況不對,我看的見。”顧苡謙打斷了許越嶽的話音,褪去偽裝的紫色眼睛直直地向前望去,常人不可見的氣旋在唐沐的周身盤繞。

    周遭本就稀薄的靈氣此時盡數消失了,用以攥取靈氣而生出的氣旋因為靈氣的匱乏而愈發肆虐,久久不散,甚至將冬日裡無處不在的寒氣也捲到了近前。

    這是修士突破時才會生出的異相,對顧苡謙來說這本是稀疏尋常的景象。但在這個缺乏靈氣的時代,原本一些熟悉的規則似乎也生出了變數。

    唐沐要突破了,但在這片空空如也的空間中,吸納靈氣的身體本能變成了自身的內耗,沒有外部的靈氣補充,氣旋的團聚純粹靠燃燒他自己的真氣,再放任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一枚上品靈石出現在顧苡謙手中,流光溢彩的螢石消散的速度比平日裡更快,固體的靈石直接昇華成了純粹的靈氣,被意識混沌地唐沐吸引了過去,徑直沒入了丹田之中。

    隨著那枚靈石的消失,許越嶽發現周圍的溫度似乎回升了一些,但仍然低於室外的氣溫還是讓他裹緊了自己最厚的那件羽絨服,在門邊瑟瑟發抖。

    顧苡謙並不受低溫的影響,他瞥了眼身旁面色青紫的人,快步走向了客廳中央。

    被他踏過的地方,寒氣盡數斂去,甚至比尋常冬日裡更加溫暖。他將所有的寒氣都斂入自己的經脈丹田,用溫熱的肢體輕輕攏住了沙發上唐沐。

    陷入混沌中的人,軀體冰涼而僵硬,這種異樣的觸感讓顧苡謙猛地一顫。

    他在心裡瘋狂地告誡自己懷裡的人還有著呼吸和心跳,可那與屍體相差無幾的觀感還是讓他的呼吸粗重了起來。

    晦澀的血色隱在眼底,顧苡謙將唐沐打橫抱起,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他,動作輕柔嗓音卻冷硬至極:“問問詹楊未傲,他那邊有沒有專門用來突破的地方。”

    “突破……昂,我,我問問。”許越嶽磕磕巴巴地掏出手機,呆愣地戳著冰涼的屏幕。

    “你說突破?我的別館這邊確實有專門的地方,但是要給誰用,唐沐嗎?”詹楊未傲的聲音從許越嶽開著免提的手機裡傳出來,微微失真的通話中仍然能聽出濃濃地驚異:“練氣突破築基嗎,他開始修煉這才幾個月啊……怎麼會這麼快?!”

    “不清楚,他的進境確實比我想象的還要快得多……但這些事情等他的情況穩定下來再說,我立馬過來,你讓人把地方佈置好。”顧苡謙強勢地安排道,一邊說著,一邊又低頭給唐沐餵了一塊上品靈石。

    詹楊未傲那邊似乎嘈雜了起來,顧苡謙也不再多說,轉身邁上了陽臺。釋露輕鳴出鞘,他一步踏上,真氣在身前構築出一道堅實的防護,將懷裡的人護得周全,隨即化作一道流光掠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