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56章 煉器爐(十一)




    他知道那句話,是對自己的評價。



    那時約莫已入道,他沒有情緒的感知,只能從動作中判斷出對與錯,是或否。



    他看到茶裡有藥,端起來直接喝下;他只殺人,從不辱人,但那人撲倒在面前時,他輕輕地給了她面上一掌,還要面無表情拎著她的領子,看她的反應。



    事事反常,事事都選了錯誤的項。



    根據沈溯微對自己的瞭解,那一定是他迫切地想探尋一個答案,以至於其他一切,都被暫時推到一邊。



    什麼答案呢?他想看看,她還能做到哪一步。



    她翻窗走了,留下一地如霜的月光。



    暴雨降下,涼意沖刷進閣子。



    他嗅到了一縷空濛香,笑了笑。片刻,無情道破,墜入境中。



    ‘溯微。’徐冰來見他不言語,喚他一聲。



    沈溯微看著手中劍,做出判斷:此劍曾沾過他的血,也就是常說的與他相沖。倒也未必會傷害他,只是會持續地刺激他,叫他產生一些心魔幻象。



    幻象與破道相關,不是好兆頭。



    但他不動聲色,先問:‘師尊看此劍如何?’



    ‘旁人倒罷了。’徐冰來目光如炬,‘徐千嶼,性太剛烈,命帶血氣。若用金鐵之劍,越是鋒利,越是與她兩敗俱傷,只有用木劍能將她包容。’



    沈溯微看向前方。徐千嶼跪在簾外,約莫等得有些忐忑,輕輕探頭,那雙耳朵便一晃,落下一道生動的影。



    沈溯微將劍遞迴:‘弟子亦覺甚好。’



    除了與他相沖之外,此劍凌厲而有圓融抱朴之意,確是一把好劍,刻此劍之人,境界遠在他之上。



    他長睫之下,目色淡靜。玄玄鬼鬼,他從來無懼,更不怕小姑娘的一把劍。



    徐冰來覺得一切稱心如意,甚是順利,心情大好:“徐千嶼,你當日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徐千嶼疑惑:“哪句?”



    徐冰來竟拿腔拿調地模仿了半句:“就‘我要進內門……’”



    徐千嶼心道,她哪有用那種腔調說話!趕緊打斷他,跪直道,“我要進內門,我要沈溯微給我當師兄!”



    少女的聲音帶著股蠻霸的嬌氣,偏又有如珠玉撞地,利落決絕。



    ‘聽到了麼?’



    沈溯微握住椅背的手一緊。



    然徐冰來卻聽著不太順耳,眯眼:“哎,你怎麼又不提讓我當你師尊了?”



    徐千嶼長睫微顫,小聲道:“那不是一個意思嗎。”



    她這回沒仗酒勁,當著面喊“我要你做我師尊”,太過尷尬,喊不出口。剛好師兄不在,倒能一喊。



    “掌門,我的劍怎麼樣?”



    自那簾子縫隙中探出修長的手,握住半個劍身:“拿去吧,還行。”



    徐千嶼大喜,她知道這就是很合的意思。往後她可以帶著外祖父的心意闖天下了。



    只是接劍時,她忍不住從簾子縫隙中歪頭一探,看見徐冰來的眼睛,便小聲問他:“師兄好嗎。”



    “……”徐冰來垂目一瞭,他最討厭人侵入他的領地,試圖窺探他,然此時徐千嶼一雙眼睛自縫隙期期艾艾地仰看,眼瞳黑亮,竟叫他看出幾分可愛。



    可惜不是屬於女孩的可愛。他年輕時亦喜歡毛絨絨的靈獸,大約是那種活潑好動,憨態可掬。



    他將簾子一拉,輕擋在她面上:“我允你進內門了嗎?還有你這是什麼頭髮,長了角似的,給我換了。”



    徐千嶼腦袋一縮,氣得不輕。



    徐冰來饒有興味地瞥沈溯微:‘問你呢,你答她一句?’



    “……”沈溯微垂眸不語,眼睫微顫,難得在他臉上看出幾分侷促。



    他不願突兀出現,徐冰來便給徐千嶼道:“不關你事,好生準備大選。”



    “謝掌門。”其實她也寫信蝶問候過,不過信蝶未歸,想必師兄清修正忙,不想被她打擾,便未再回復。



    “還有事麼?沒事下去。”



    “掌門。”徐千嶼見他不罰自己,便趁機道,“那我現在能給虞楚求情了麼?”



    徐冰來的笑容淡了些:“知道不是她。徐見素去抓人了,人還沒抓到,現在陳鐸一口咬定你們倆,暫關一會兒而已。你還想如何?”



    “宗門之內,隨便冤枉弟子,以調查之由,延誤內門大選,未免使弟子寒心。往後若有妒忌同門者,以此為手段使人錯過機會,如何保證公允?我想讓你先允准我們去水月花境。”徐千嶼道,“不管何等罪責,都事後責罰。”



    徐冰來默了片刻:“應了你就是。”



    “你說了不算,我要你寫下來,我要一張掌門手令!”



    徐冰來煩得摁了摁太陽穴:“你休要得寸進尺!”



    徐千嶼還在絮絮說什麼,他捉了筆,回頭見沈溯微已經將默默將印拿了起來,他心氣正不順,便促笑一聲,‘你這麼聽話啊,來來,蓋上蓋上。’



    “……”沈溯微受了這調笑,往手令上一蓋。



    徐千嶼拿著手令匆匆跑出,感受到拍在她面頰上的風,才注意到到一隻金色信蝶從身後翩翩追來,不知何時落於她肩膀。



    她一低頭,信蝶便化作紙箋,掉落在她手中。



    “好。不必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