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花大板斧 作品

再會天師

    遊鯉

    第一卷

    第六章

    “再來一拳,再加力三分。崩!攔!錘!”

    繼上次李天恆的地牢之行,傷勢痊癒之後老財便開始了對自家少主的武學指導。

    一日需泡早晚兩次藥浴,還要輔以各種補氣溫養體魄的丹藥。這一切都少不了老財親自下場對練的功勞。

    地下堂口內,李天恆被老財抓住腳踝倒吊提著,像一尾死魚。這小半來月的日子,老財不是仗著游龍一般的身法狠狠踢他屁股,就是拳法切磋之時突然來那麼兩三手罡氣給李天恆打的倒飛出去,然後還笑著說沒收住手。

    “公子對不住,打的有點手熱,不小心激動了。”

    “不打了,沒勁,每次你都手熱。”

    李天恆嘴上雖是這麼說著,卻是一瞬彈出左手袖劍,卷腹蜷身一劍刺向老財面門。老財面色不變扣住其手腕,挑釁意味濃烈的竟然拿起袖劍就颳起了胡茬子。

    “心思是夠了,只是拳腳功夫還是差的多了。若是再遇上半福寺一戰那般,倒是可以遊刃有餘了。”

    老財鬆開手,將李天恆丟飛出去。後者穩穩落地,站定收起袖劍,撣著身上各處的塵土。

    “事後我去看過常繼春屍體,發現他百會和神闕兩個穴位有兩枚青色鋼針。”

    “所以在我攪爛他膝蓋之時,是老財你出手,才制住他的後手殺招 對不對。”

    老財掏掏耳朵走向甬道:“當時事出緊急,若那賊子鐵了心要與公子你換命,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老財我還是那句話,對敵搏殺不是那擂臺切磋。不管手段高明與否,還是人數是否公平,都不重要。公子只需要記得,活著走出門了的是你就行。”

    李天恆活動著通紅手腕跟上老財腳步,腦海覆盤當日廝殺細節。仍是無法察覺老財究竟是何時出手,後怕之餘便是對自己境界攀升緩慢感到一絲煩悶。

    “時辰差不多了,老爺說了今日有貴客到。要我們去山下迎接。”

    “是皇后姨娘來找我娘飲茶來了?”

    老財嘿嘿笑到:“公子去了便知”

    二人順著山中暗道七拐八饒,竟是在鯉塘城門口處鑽出。只見自己父親口袋插袖在城門處等待,便快步向其走去。

    “爹,這是誰要來這麼大排場?您親自來迎接。”

    “是你張世伯,兩月前就傳來書信,說已經啟辰說出龍虎山了。但不知為何竟是晚到了這麼久。”

    李天恆明白過來,自己小時候聽父親說過,他和張天師兩人在年輕相識,那時父親不是那聲名赫赫的遊鯉共主,另一個也還未繼位天師,做那天下的道統第一人。

    那時天下局勢剛平定,一個探子小頭目和一個下山遊歷的小道士,怎麼成就了這段深厚的友誼,乃至父親口中所說過命的交情,李天恆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父親多少次酒後回想起那段往事時,總是一副唏噓感慨。

    聽父親說當孃親懷有自己時,張天師外出雲遊之際,曾來府上做客。與父親酒過三巡,伶仃大醉時掐指算了一卦,說自家弟媳婦懷的必定是個閨女。當時就是連勸帶威脅,就和自家也同樣未出世的孩子定下了娃娃親。

    結果後來自家母親臨盆之時,兩個老爺們就呆呆杵在產房前。當產婆將孩子抱出來時,更是比自家親爹還著急,掀開襁褓就看個究竟。

    結果看到帶把的小天恆震驚不已。

    再後來些,小天恆長成孩提,會在他們飲酒之時幫忙端去酒菜。 每次張天師酒醉後便要把他摟在懷裡,捶胸頓足一陣唏噓不已。

    說要施什麼法,把他的小鳥給它摘走,好當自家的兒媳婦。

    然後小天恆就會被嚇的嚎啕大哭,而當時也在府上的張懷安,就會留著鼻涕傻樂呵,要自己親爹趕快施法。

    李天恆想起往事,不由的覺得頭大,揉起眉頭。張李兩家的交情自然是沒得說的,對於張天師,他沒有尋常百姓對仙人的敬畏,更多是一種家中長輩過於寵溺的無奈。

    突然天空傳來幾聲鳥鳴,隨後眾人便見,兩頭足足快有人高的丹頂鶴落在面前。隨後視線裡一架馬車緩緩駛來。

    “可算到了,這張大鬍子排場越來越大了。”

    李憂一臉難以掩蓋的笑意,嘴上卻是譏諷打趣說道。

    馬車停穩在眾人身前,先後下來兩人。為首一人,體魄魁梧,從耳根處起長了一口黑大髯,潑墨一般的搭在黃紫道袍胸前。

    身後負著一把黃穗玄青色長臉。來者正是張天師。“哈哈哈,老獨眼!好久不見呀”老天師聲似炸雷,說罷便走上前拍著李憂的肩膀,天師身高八尺有餘,加上一身蠻橫體魄拍的李憂肩頭不由得一沉。

    “大鬍子,輕點輕點!你他孃的,我都這般歲數了,你再使點勁,我都該散架了”

    老天師豪邁的笑著,手裡的動作不由的輕了幾分。或許是從相見的喜悅中回過神來,想到了這老朋友的確是上了歲數,身子骨薄了。

    李天恆作了個揖輕聲問候道:“小侄見過天師,龍虎山路途遙遠,未曾前去探望,還望贖罪。

    “哎喲,小天恆這麼久不見,說話都文縐縐的。來伯伯來看看,身子骨可是精壯了幾分?”

    老天師說完便是伸出手在肩胛骨和小臂胳膊一整揉捏,把李天恆疼的是撕牙咧嘴,也難怪之前父親那副吃疼。老天師這體魄和氣力比起壯漢都不遜色。

    “不錯不錯,壯了也高了。容貌也是長的越發俊俏了,不過伯伯還是喜歡你小時候長的秀麗模樣。

    李天恆搖頭苦笑道:

    “伯伯可莫要拿小侄取笑了。”

    老天師哈哈大笑過後,扭頭對身後怒道:“張懷安,還不快與你李叔和小天恆問好。等我抽你呀?”

    眾人視線看向天師身後走出一人,是那李天恆兒時玩伴,也是老天師之子的張懷安。“張懷安拜見李世伯,恆哥,許久不見了。”

    張懷安身穿一藏藍色道袍,臂彎倚著一柄銀頭拂塵,眉間一粒棗紅印記,給人一種出塵灑脫的感覺,向眾人行了個稽首禮。

    這可給在場的人雷的不輕。魁山上下數百人,誰不知道這小王八蛋是出了名了的混球。

    在山上是趴澡堂偷窺,井裡撒尿。缺德事是幹了個遍。就是見了魁山上母狗都得撩開尾巴瞅瞅的主。現在竟然一副仙風道骨的出塵氣質讓人詫異。

    李憂愕然片刻轉而笑臉回道:“懷安,這一別兩年,可是想死李伯伯了,我和天恆常常唸叨魁山上少了你,可是冷清了許多呢。”

    張懷安低眉又行了一揖回道:“多謝李伯伯掛念。”

    老天師拉著李憂胳膊,嘴上唸叨著餓壞了,就一邊拉著進了城門。李憂被拖的一路淨是踉蹌,還不忘回頭囑咐李天恆好好招待張懷安。

    張懷安偷偷抬起左眼,看見自家父親進了內城,身影和聲行遠去。就是咧個大嘴把拂塵往脖子後一插,就是蹦跳過來一手摟住李天恆脖子,一拳捶在胸口上。

    “恆哥!想我沒呀!我在山上可是常常掛念你呢。我們魁山雙雄今日可算是又相聚了!”

    李天恆被勒的有些喘不過氣,看到昔日的好兄弟一點沒變。原本害怕因為分別後變得生疏,感到的難過淡然瞬間無存。

    作為哥們,他當然是希望這小子變得成熟穩重,在這世間當一個頂天立地的人物。但是他還是覺得,以前那個一塊闖禍,一起捉雞攆狗的張懷安。比之前的那個生人勿近的張先天師來的令人喜歡。

    “我剛還尋思呢,說你小子是不是吃了狗粑粑了,竟還能有那麼人模狗樣的時候了就。”

    “恆哥,你是不知道!自從我和我爹回了山上。那他媽規矩多的,就差連我撒泡尿都得掐著秒,一點事沒做好就是往死了的揍我呀!你說我在魁山上也算是有一號的人物!哪受過這屈。”

    “所以這回,你就死皮賴臉的跟著老天師進京面聖了?”

    張懷安傻樂呵的點著頭,李天恆看著這死黨哥們搖頭無奈。該說不說,這小王八蛋生了一副俊俏的臉龐。加上眉身材修長,確實是世間一號美男子。如果不是這潑皮的性格,他就勾勾手指頭,京城願意自薦枕蓆的都是海了去的。

    老財按住兩位少年腦袋,眼神溫暖道:

    “走吧,魁山雙雄,先去填飽肚子吧咱們。”

    “行呀!行呀!我在山上吃的那叫一個寡淡,就差想把山上這幾頭大白鶴給燉了解解饞,老財叔!有啥好吃好喝的抓緊安排上!”

    身後兩隻白鶴也是通靈,聞言就逮著張懷安的屁股,狠狠的叨了好幾口。張懷安就一路護著屁股,一邊揮手驅趕就跑進了城。

    就好像如張懷安講的一樣,山上的伙食確實不合他的胃口,老財命人送上的一桌子酒菜,那是一頓的風捲殘雲。就差抱著盤子舔了。一邊塞著吃食,一邊說著山上的見聞。

    “恆哥,你是不知道呀!我才回那山上,老頭就給我丟了本書,給我關進了祖師廟,要記牢書裡的大小三十六種符籙,還得寫畫自如才肯放我出來。”

    “就你那慵懶性子,以前在學堂讀書。一本小百來字的文章,先生戒尺打斷了也沒見你背下來,更別說那玄妙的符籙道法了。”

    “嗨,誰說不是呢。我頭兩天還以為我這輩子也別想出那個屋了。結果你猜怎麼著,當我不想出屋這事時再去看書,那些符籙就像是刻在腦子一般,想忘都難。”

    “最後小爺我只用了半月不到,就把那符籙術法玩得轉轉的。最後還驚動山上輩分老高老高的幾位師爺,圍著我嘮叨,非說我是千年難遇的道法奇才!”

    說罷非要給二人露兩手,嗦了兩下沾有油膩的右手。指間就泛起了一道金光,手指遊略飛快,不一會就真有七八道符籙,靜靜的懸浮的在空中緩緩飄動。

    “這個是金光退魔咒,這是白澤求雨咒 。五正天雷法-陽雷,然後那個是……”

    張懷安啃著個鵝腿,一邊含糊不清的講解道。講完之後並指一劃,空中漂浮的符籙就這麼破碎消散。留下一屋子的金光星點飄蕩。

    李天恆和老財相識一眼,繼而又認真打量了這小子。張懷安正啃著鵝腿,抬起了半邊屁股放了個長長的響屁,然後一臉的欠揍的愜意。

    二人還是難以接受,這小王八蛋要是當了江湖上有號的採花賊,他們一點也不奇怪。可偏偏他還真成那山上人,接起了懲惡揚善的天師班子。這就好比一頭只知道調皮搗蛋的潑猴子,結果有一天你告訴我,這破猴子竟然能夠開口說話,張口閉口還說的是聖人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