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端 作品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長順比劃了個安靜的手勢,一群人便無聲地垂下頭,讓開道,恭謹地讓馬車進了城。

    城門隔絕了城外的清淨,進入城中,一派車水馬龍,喧鬧的聲音潮水般四湧而來。

    陸清則恍若未覺:“那是自然,不會有老師當真記恨上自己的學生的。”

    寧倦緩緩點了下頭:“承你之口,希望是如此。”

    陸清則總覺得他的語氣有點說不出的怪異,但除了方才給他喂藥時有過一點接觸外,寧倦又沒有其他任何異常了。

    他抿了抿唇,往外面看了眼。

    唐家蜜餞鋪子到了。

    從前陸清則嘴裡發苦時,陳小刀就經常跑來這家鋪子給他買蜜餞,味道一頂一的好,在京中頗有盛名,他這個“外鄉來的”,知道這家鋪子也沒什麼稀奇的。

    方才吃下的那枚藥好似有點效果,腦子雖然混熱發脹不已,呼吸滾燙,但好歹沒有再咳了。

    陸清則不打算再繼續跟寧倦拉扯下去,起身隨意拱拱手:“多謝寧兄搭我一程,我得趕緊買完回去了,回去晚了,指不定還得挨夫人的罵,往後定然給寧兄寄信往來。”

    寧倦一動不動地坐在原處:“嗯。”

    陸清則緩緩舒了口氣,抬腳往外走去,腳下卻猝不及防一絆,不知道勾到了什麼,身體不受控制地一倒,不偏不倚,正好倒在了寧倦懷裡。

    寧倦依舊紋絲不動,只在他倒下來時伸手攏了一下。

    懷裡這副軀體很清瘦,瘦得有些硌人,沒有幾兩肉。

    陸清則本來就頭暈著,摔得更是一陣頭腦發昏,半晌才緩過來點,心裡罵了一聲。

    少年的胸膛也不似從前那般猶有一絲單薄了,變得愈加堅實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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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清則觸電似的,迅速起身:“抱歉抱歉,一時沒留意。”

    起得太快,眼前又猛地黑了下。

    寧倦凝視著他:“段公子看起來,和我的老師一樣,身子不太好。”

    陸清則後背一緊,神色如常:“春寒料峭,不習慣北邊的氣候罷了。告辭。”

    寧倦微微頷首:“告辭。”

    有那麼幾瞬,陸清則也懷疑過寧倦是不是透過自己現在這副陌生的面容,發覺了他的身份。

    但直到他鑽出馬車,雙腳踩回地面,也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寧倦若是發現他了,絕不會這麼輕易放他走。

    這輛馬車恐怕會直接趕去北鎮撫司,或者紫禁城才是。

    陸清則揉了下脹痛的太陽穴,忍著不適,渾然自若地走進鋪子裡,磨磨蹭蹭地買了幾種蜜餞包好,再回頭時,那輛馬車已經離開了,長街上只有來來往往的行人。

    回宮了嗎?

    陸清則愣了愣,說不出心底是個什麼滋味,但多少是鬆了口氣。

    買完蜜餞,陸清則沒急著立刻回客棧,而是在城中又轉了一圈,穿行在大街小巷,不斷甩開身後的人,避免被尾隨的萬一。

    從前寧倦派人來陸府,一半是為了保護,一半是為了監視,所以他很熟悉那種感覺。

    繞著走到天色將暗時,確信沒有被人尾隨在後,陸清則才隨便找了位趕著牛車即將出城的老伯,給了他一點銀子,坐在牛車後面,咬著蜜餞出了城。

    依舊很順利。

    雄偉的燕京城門在視線裡逐漸露出全貌,一點點遠去,陸清則被冷風吹得腦子愈加昏沉,眯著眼心想,這次就當真是永別了。

    此番離去,他不會再回京城。

    今日遇到寧倦,雖然錯愕,但能在永別之前見到長大成熟的寧倦,將心裡那個模糊的輪廓填滿也不錯。

    往後的寧倦會再成長成什麼模樣,就徹底與他無關了。

    陸清則的心口有點說不上的壓抑煩悶,收好懷裡的蜜餞袋子。

    牛車走得還挺穩當,沒有加劇陸清則腦子裡的鈍疼,天色擦黑時,才到了客棧外頭。

    陸清則扶著邊緣慢慢踩到地上站穩,笑著和老伯道了謝,走進客棧裡,額角還在突突跳,胸口發悶,幾乎頭暈眼花,思維僵直。

    在城中逛了一日,八成是燒起來了。

    他喉間乾渴不已,手腳都像灌了鉛一般沉重,每走一步,身體都有些搖搖欲墜,只想先回屋喝口水,便去叫錢明明一起離開。

    昏昏沉沉地扶著牆走上樓,陸清則走進屋裡,點亮油燈,便倒了杯茶水灌下去。

    離開了一日,桌上的茶水竟還是溫熱的,沒有刺激到喉嚨,嚥下去頗為舒適。

    陸清則於昏蒙中眼睫一顫。

    他明明吩咐了掌櫃,不要讓小二進他的廂房,什麼也不要動。

    陸清則陡然意識到什麼,抬起眼,桌子對面是梳妝的銅鏡,覆蓋著水銀,再打磨拋光過的鏡子,在點了油燈後,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臉。

    眼角那點被錢明明用鉛粉覆蓋住的淚痣,不知何時早就暴露出來了。

    平凡的臉卻突然生出了點淚痣,在燈光下顯得有幾分妖異。

    陸清則的腦仁忽然更疼了。

    門口忽然傳來陣敲門聲,不緊不慢的三下,透著股壓抑的冷靜。

    “我忽然想起,忘記告訴你我住哪裡了。”

    寧倦的嗓音在外面響起:“你的信恐怕寄不到。”

    旋即廂房門被推開,寧倦修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邊,語氣依舊聽不出異常:“看來尊夫人就算懷胎八月,也愛出去閒逛,我想拜會一下,卻在整個客棧都沒找著。”

    陸清則撐著陣陣發昏的腦袋,明顯察覺到這不是因為發熱而產生的昏沉,喘息急促:“你……”

    話音未落,他的手便被用力地攥住了。

    寧倦的聲音壓抑得像是隨時能夠噴薄而出的火山,另一隻手慢慢地挑起陸清則微微汗溼散亂的長髮:“我有個疑惑,不知當不當說。”

    陸清則自然沒有力氣回答他。

    睏意鋪天蓋地地襲來,眼皮止不住地往下垂,他在迷濛中感覺到寧倦傾下身,嗅了嗅他的頭髮,冷漠的嗓音鑽入耳中:“陸懷雪,你這副身體,當真能娶妻嗎?”

    ……這小兔崽子!

    他明明換了張臉,到底是怎麼發現他的?

    陸清則眼前一黑,在病痛和藥效的雙重摺磨之下,終於再無力抵抗,徹底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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