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29章 見章宗

    待再次對大鵝事件表達了歉意後,四阿哥和五阿哥就告辭了。

    姜恆雖然挺喜歡這兩個孩子的,但也不多留。

    她知道阿哥們每旬也只好見一次親額娘,待上兩個時辰,也就是一段飯加飯後說話的時長。因而到她這裡時間長了也不好,十分鐘就足夠,既顯得阿哥們真誠的對自己‘肇事逃逸’表達了不敷衍的歉意,又不會時間長到讓人家親孃擔憂和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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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曆弘晝離開後,秋雪就來問:“貴人,毛太醫留下的藥膏子,奴婢去火上烤烤給您敷上吧。”

    姜恆搖頭:“不著急,四阿哥五阿哥都過來了,不一會兒熹妃娘娘和裕嬪娘娘那邊,大約也會親自來走一趟。等客都見完了,再好好敷藥吧。”

    原本後宮都是吃瓜人,大家都只需要等信貴人腿腳好了,恢復給皇后請安時表達一下關心慰問即可。結果現在兩個阿哥往永和宮一走,熹妃和裕嬪就從旁觀者變成了當事人。

    果然很快熹妃就到了。

    如今已是農曆六月底,算是京中最熱的日子。很多妃嬪早起請安的時候,都換了江南新貢的綠絲羅制的衣裳,又透氣又輕便。然而熹妃的裝束仍舊是闆闆正正,是大方而標準的妃位衣飾。正如她這個人,臉上的神色也時時恰如其分。

    她整個人就是得體二字的最佳範本。

    姜恆想,熹妃當年在雍親王府做侍妾的時候,一定也是標準的侍妾,如今做了宮中首屈一指的妃子,也就是標準的妃子,以後……若是她能做太后,肯定也是格外標準的太后。

    要是妃嬪有流水線,要挑一個合格度最高的樣品,那鈕祜祿氏肯定能當這個樣品。

    熹妃帶來的慰問兼道歉禮也是貼著內務府封條,一點兒岔子不會有的補品,一盒子龜苓膏一盒子幹燕窩。

    進門坐下,熹妃先替兒子又賠了一回不是,然後恰當關心了姜恆的病情,太醫開了什麼方子。

    之後又和氣笑道:“你才入宮,難免這手裡攢的底子薄些。這宮裡與外頭不同,哪怕你母傢什麼都不缺,也遞不進來。若太醫說吃什麼補品好,你只管打發人去我宮裡拿。”熹妃這話是變相點了點姜恆,免得她不知道忌諱,想法子去聯絡母家要藥材補品。萬一被人夾帶了什麼對龍體有害的藥物進來,就是洗不清的大麻煩。

    姜恆謝過熹妃的提點:宮規裡雖有不許內廷外朝溝通這一條,但許多嬪妃都不在意,因這條規矩不死嚴,銀子等物都能遞進來。許多人就心裡放鬆了警惕,也會傳遞旁的東西進來。不出事也罷了,一旦被人鑽了空子,當真會倒大黴。

    熹妃見她聽得懂自己的言下之意,臉上多了一絲笑,想了想又道:“你這扭了腳雖有淤血之症,卻不好內服什麼破淤的補品。你年輕得寵,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有孕了,自個兒要當心,少用化瘀活血之物。”

    姜恆再次為雍正帝進後宮的次數默哀了一下,四次,兩個月四次後,自己身上就牢牢貼上了得寵標籤。

    熹妃也卡著時間停留了十分鐘,然後起身告辭。

    姜恆擺手:“換茶吧,一會兒裕嬪娘娘必要到的。”

    比起熹妃,裕嬪來坐的時間就久了,進門走了慰問受害者程序後,迅速就進入了訴苦模式:“要我說,阿哥所那些奴才就該狠狠打一頓,再全都拉去慎刑司拷問才是,那麼大兩個阿哥,能在他們眼皮底下溜了!”

    姜恆把實情講了一遍,又將五阿哥的畫拿給裕嬪看。裕嬪捧著兒子的筆墨珍惜地看了一遍,然後又問姜恆:“我上回見弘晝也是七天前了,你瞧著他臉色怎麼樣,上回他額角那裡長了一圈痱子,可好了?”

    這就是親孃的心了。

    姜恆方才離弘晝很近,他們兩人進屋又脫了夏帽,姜恆此刻回想道:“瞧著五阿哥頭上敷著痱子粉,看著好多了。”

    裕嬪臉上露出心疼的表情:“唉,你進宮那月裡,弘晝才剛搬到阿哥所,一切都還不慣呢。之前他也是跟四阿哥一樣壯實的孩子,如今都瘦了好些。”

    說到最後,裕嬪都快忘了她是來慰問大鵝受害者信貴人了,反而就這宮裡母子分離的規矩,很是傷心了起來,姜恆倒過來開解了半日。

    裕嬪告辭的時候,才醒過神來,跟姜恆道:“貴人份例裡的冰不夠多,你這腳踝又要冷敷。”直接爽快點了站在門口的秋霜:“你,對,就是你,這就跟我的宮女去趟內務府,只說接下來十天,我每日份例裡的冰盆,分一半到信貴人這來。”

    不等姜恆推辭,裕嬪已經堅決揮手:“行了,我走了,你繼續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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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信貴人的綠頭牌,重新上了盤子。

    皇上一見就知道她痊癒了。

    只是皇上並未翻牌子,而是於黃昏時分到了永和宮。

    進了永和宮正門,皇上就聞到一種格外清爽的味道,以他閱奇珍香料無數的嗅覺來分辨,也只分辨出很清新甚至有點辛辣的薄荷香氣,另有一種主香,似乎是橘子的味道,但又不很像。

    他在後殿門外就聽見宮女的聲音:“主子天天看那些書還不夠,還要看醫書自己做沐膏,您倒是先挑挑新的衣料呢。”這腳踝好了,不得預備著侍寢啊。

    姜恆聽秋雪這話,就轉頭道:“保養自己是最要緊的事兒。秋雪,就像咱們賬目上的銀子啊,甭管後面有多少個零,但前面要沒有那個一,是不是就白費了?自己的身體就是那個一。”

    這在前世是個很老的段子,但拿到這兒來說,卻是嶄新的不得了。

    起碼雍正帝在外頭聽得很有感觸。

    他是熬到油盡燈枯過的人,深知康健的重要性。難為她這麼年輕,就知道保養自身。

    若是姜恆知道皇上的感觸,必要心酸回答:誰還不是個熬夜熬到心律失常的打工人了。熬大項目的時候,她有同事去過醫院後,都揹著二十四小時動態心電圖工作。

    皇上進門,就見院中設著美人榻和小方桌。

    她應當是剛洗過頭髮,正披著髮絲,肩上的雲肩和衣裳都是一樣的霞粉紫色,跟夏日天邊的餘暉落霞幾乎融為一色。

    進了院子,那種清爽的香氣越發純粹。

    夏日夜晚,地面上還帶著溽熱散上來,她卻像清涼夜晚小風細細中的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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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恆原以為,到了古代沐浴洗漱會是大問題。

    但好在宮裡一直遵循《禮記》裡頭的定規“三日具沐,五日具浴”沐就是洗頭,浴為洗澡。在夏日,這個頻率還能酌情提升,姜恆就放心了,按照自己之前的習慣來保持清爽。[2]

    今日正好剛洗了頭髮坐在院中,見皇上進門,她起身請安。

    雖然是一樣的人,但現在落在姜恆眼裡,卻是截然不同的了。

    這不是《信妃錄》裡的男主皇帝,這是肝帝雍正爺。

    皇上不知是氛圍太好帶來的錯覺,他覺得信貴人笑得更甜了,看著他的眼睛,像是一碗甜酒,讓人又甜又醉。

    他走上來,伸手拂過如雲秀髮:“擦乾了?嗯,這樣才好。若是還溼著就坐在院裡吹風,現在不覺得,以後可是要落下頭疼的。”

    這都是雍正帝當年的經驗:他也是按宮裡規矩三日一沐,然而宮人用細棉布擦拭龍頭當然格外小心,生怕擦疼了皇上自己沒命,於是擦得緩慢輕柔,他的頭髮當然就幹很慢。有時候他還急著批摺子,就不等擦乾就直接揮退宮人,自行晾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