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中尾龍一應該更重視對召喚儀式的研究, 不過無論是現實還是系統都已經證實了他的失敗,對方僅剩的價值就在於能否從他的記錄找到其他有關神話的線索。

    “我從未見過這樣醜陋扭曲的怪獸,它們群居在地下的洞窟中, 像鬣狗一樣結伴而行,不幸的是, 剛一見面, 我身後的保鏢就用手電筒的光束徹底激怒了它們……”

    從書架上找到的手記上記錄著對方找到妖鬼的過程,也解答了為什麼那天草野朔會拉到兩隻妖鬼的仇恨。

    中尾龍一在地下室的手札上寫妖鬼畏光,現在想想還真狗啊。

    “它們一擁而上……死了十幾個人, 陽光竟然又奪走了兩隻我的戰利品,由此我明白, 它們是被太陽神放逐到黃泉的汙穢之物……”

    地下室的兩隻妖鬼大概活不成了, 草野朔想,就算一個照面下沒被警察打死, 也有很大可能因受到陽光照射而死。

    誰能想到在外物生長靠太陽的世界觀下, 竟然會存在一種見光即死的生物呢?

    “神明為何指引我來到這穢物的居處?我將被驅逐的怪獸帶回人間,從此必將為天照大神不容,我的信仰將會流浪到何處歸所,又將在何處得到這殘破身軀的救贖……”

    安室透將中尾集團曾與泥參會私下勾結的證據收好,走過來問:“怎麼,這就是你要找的東西嗎?”

    “……算是吧,大概。”草野朔的嘴角有些抽搐, 啪地合上這本手記, “我不知道他原來這麼多愁善感。”

    他大概徹底明白為什麼中尾龍一會走偏這麼多了。

    看這些手記,對方是不是把克蘇魯神話和日本本土神繫結合得太好了?明明完全是兩種不同的神系, 中尾龍一卻在手記裡將之邏輯自洽, 組成了自己的邏輯閉環:

    因帶回妖鬼被天照神厭棄, 因此需要向外求助,以獲得精神與肉.體上雙重的救贖。

    於是他將這種經歷歸結為異端神明的指引,並陰差陽錯地找到了那份遺落的殘篇,與已經失落的拜火教團產生了心靈上的共鳴,將之視為自己重獲新生的唯一道路。

    雖然在心裡吐槽對方太會日西結合,最後搞出了完全沒用的操作,草野朔還是將研究手記收起來。

    “雖然比我想象中還沒用,但這些東西也不能落在警察手裡。”他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安室透,暗搓搓地挖坑轉移對方注意力,“還是帶回去吧,說不定能廢物利用呢?”

    手記上記錄的時間是三年前,雖然並沒有標註明確地點,不過只要順著中尾龍一的行蹤調查,總能縮小最終範圍。

    他將書架上的手記全部檢查過一遍,在安室透審視的目光下抽出與研究有關的那些。手指在觸碰到其中一本時,安靜了許久的系統忽然又在眼前刷出新的提示行。

    [叮!檢測到相關道具……是否要收入主線物品欄?]

    主線開啟,系統經過升級後,也優化了之前不能控制任務物品自由收放的反人類操作。

    草野朔拿書的動作一頓,微不可察地點點頭,那張夾在書中的紙頁經過手指觸碰,瞬間消失在原地。

    他看了看這本書的書名,《憑空出現的幻覺-治療與應對手冊》,似乎是一本前兩年才新出的科普向學術作品,作者是有著海外名校學歷的心理學博士景浦參平。

    “等等……這本書給我看看。”一直旁觀的安室透忽然出聲道。

    草野朔頓了頓,將書遞給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我只是忽然想到,之前看見過有關這位作者的新聞報道,他在學術界的風評好像有些爭議。”安室透翻開書本很快瀏覽了一遍,“沒想到能在這裡看到他的作品……這麼說,中尾先生也懷疑過自己會產生幻覺嗎?”

    草野朔懷疑他在扯謊並轉移話題,但他沒有證據。

    使用心理學技能可以觀察出對方是否在說謊或是有所隱瞞,但在跑團規則中,這項技能是暗骰,玩家無法查看技能檢定是否成功,需要自行判斷得到的信息是否真實——對於現在的草野朔而言,將技能點用在上面有些浪費。

    即使是在跑團遊戲中,也有很多對骰運沒有自信的玩家選擇放棄這個技能。

    “誰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草野朔將這個名字暫且記在心裡。

    那本書上有很多概念性的知識被筆圈點勾畫,不過在最後的封底上,卻用凌亂的字跡寫著兩句話:

    “一切皆為虛妄。”

    “我所追尋者即是真實。”

    由於字跡十分凌亂,需要極力辨認才能勉強拼湊出完整的句子。

    “很明顯,這本書對他的迷信沒有起到作用。”草野朔吐槽道,“反而讓他在最後完成了自我認知的重塑。”

    “恐怕的確是這樣。”安室透搖搖頭,將書本放回書架,沒有多說什麼。

    他肯定在藏情報,草野朔立刻找茬:“你的調查結束了吧,是不是該離開了?”

    安室透反問:“我想這棟別墅的所有權,應該還在中尾集團名下吧?”

    一種這兒又不是你家,你管不著的委婉說法。

    “那我就先說了,接下來我要去的地方是——”

    草野朔故意拖長了腔調,與對方異口同聲道:“地下室!”

    “很好猜吧。”他聳聳肩。

    安室透笑著說:“只是巧合而已。”

    信你個鬼。

    安室透明顯對他有所懷疑,不管今天晚上的偶遇是不是巧合,利用這個以退為進,讓對方繼續當調查工具人也是不錯的結果。

    他將找到的手記放進自己的揹包裡,又一次踏上通向地下室的階梯。

    昔日張牙舞爪的猩紅色地毯已經不見蹤影,鞋跟敲在階梯上,在寂靜的夜晚發出令人不安的響聲。

    “我聽說過一些傳聞。”安室透忽然主動挑起話題,“那天警方在這間地下室,發現的除了新聞上提到的碎肉,還有兩隻長相怪異的野獸。”

    草野朔腳步一頓,傳聞?

    這是公安頭子模糊過情報的說法,還是那兩隻妖鬼最終沒被警方逮到?

    ……好歹也是日本的官方執法機構,不至於出現這種程度的疏忽吧。

    “是嗎?”在不知道怎麼回答時,草野朔通常會選擇反問的形式,“這樣的描述也太模糊了,如果沒有更具體的形容,大概又是哪個小報為了銷量編出的故事吧。”

    推開沉重的金屬大門,那條青石板走廊一如往昔,空氣中卻滿是浮塵的味道,證明已經許久沒有人再來過這裡。

    分列兩側的四扇鐵門全部敞開著,想也知道,這裡應該是警方著重取證的地點,很難留下什麼有用的信息。

    如果是這樣,他們不可能漏掉那兩隻活躍的妖鬼。

    草野朔並不意外在新聞報道上看不到妖鬼的信息,但安室透作為理應知道內情的人士也這麼說,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安室透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表情:“是當天被調來滅火的消防員在醉酒後向朋友提到的,雖然可能是喝醉後的胡話,但也有一定可信性。”

    “你知道的事明明也不少。”草野朔照了照左手邊第一扇鐵門,裡面空蕩蕩的,只有擦不掉的血痕乾涸在地面與牆壁上。

    “只是聽過一點傳聞而已。”安室透道,“而你看起來的確很熟悉這裡。”

    左手邊第二扇和右手邊第一扇鐵門後也同樣空蕩蕩的,草野朔看到房間裡那個被愛爾蘭打壞的攝像頭,恍然大悟。

    原來是在這裡暴露了啊。

    只有入侵者才需要破壞攝像頭,而留在其中的那顆子彈,則是這東西被人為破壞的鐵證。

    如果能進一步確認組織在調查中尾龍一,那安室透懷疑前來調查的他知道內情,的確十分合理。

    不愧是能將臥底工作做得如魚得水的男人。

    但讓他就這樣直接承認完全是不可能的:“因為我是經驗主義者嘛。”

    簡單地查過其他房間,草野朔就走向第四扇鐵門。比起其他三間屋子,站在第四間門口,仍然可以聞到從內部隱約飄來的腥臭。

    草野朔在踏進房間的一瞬間,就感到腳底的地面由堅硬幹燥變得溼軟打滑,他將手電筒的光照集中在腳下,果然發現了爬滿石板縫隙的青苔。

    “你對這種情況也有經驗嗎?”安室透這句話絕對暗藏諷刺。

    草野朔面不改色:“當然。”

    上次因為急於擺脫妖鬼的攻擊,沒能進入這裡調查,他義無反顧地走進房間——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個人造的地下洞窟,潮溼的環境混雜著難聞的氣味,在其中停留每一秒都十分難以忍受。

    這條甬道很長,越靠近出口的地方越狹窄,在走過一段距離後,眼前的場景豁然開朗。人造鐘乳石掛在石壁上方,下方是由石板末端延伸出的泥濘地面。

    安室透停下腳步,半蹲下身,草野朔回過頭,看到他撥開潮溼的泥土,從中扯出一小截血跡斑斑的白骨。

    “看來他們的搜查不太細緻。”草野朔將光束集中到他手上,還沒忘記在嘴上煽風點火,“竟然遺漏了這樣的證據。”

    事實上,警方在這個人造洞穴中發現了不少骨頭。安室透垂下眼睛,當看到鑑定科給出的結果是動物骨骼時,在場的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但他手上這截不一樣。

    “這是人類的椎骨。”他輕聲說,豐富的經驗足以讓他根據骨頭的特徵迅速做出判斷,“看來中尾先生的確有不少秘密。”

    除了他在研究的神秘信仰,還有警方內部與集團勾結的那些蛀蟲。

    “嗯?我還以為是動物的骨頭。”草野朔彎下腰,平靜地掃過那截還殘留著乾肉的白骨,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和愛爾蘭也曾差點成為其中一員,自然不難想象之前踏入陷阱的倒黴蛋們是何種下場。

    他轉過頭,從口袋中拿出翻牆時撿的那粒石子,向黑暗中用力丟出,石子打到堅硬的牆壁,在洞穴中造成一陣微弱的迴音。

    迴音之後,洞穴中沒再發出其他聲音,妖鬼能夠活動的區域只有這麼大,應該不至於有還有漏網之魚潛伏在黑暗中。

    手電筒的光芒落在洞穴角落,那裡放著由乾草、碎布片和分不清是什麼東西的組織構成的巢穴,看這種狂野的畫風,也許是妖鬼自己築的巢。

    草野朔踩著警察留下的腳印走過去,愈發濃烈的惡臭令他不由得掩住口鼻,從中小心翼翼地挑出一截骨頭碎片。

    他將碎片展示給安室透:“這種呢?”

    對方眯著眼睛辨認了一下:“是……動物的骨頭。”

    這就說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