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無責任番外(2)

這起兇殺案一共死了兩個人, 江戶川柯南在調查現場後故技重施,假傳聖旨,於是兇手在第三次作案時被警方抓了現行。

人證物證俱在, 案件破獲,兇手被押上警車, 剩下的人也都需要一起去跟著做筆錄。

兩位頗有知名度的明星不約而同地選擇讓經紀人代勞,他們在別墅門口分別,江戶川柯南卻深深地看了一眼草野朔遠去的背影。

案件和佐久間朔朔子沒有任何關係。

當然沒有關係,她從進入別墅,到在餐廳落座, 從頭到尾都沒有作案的時間與機會。

但為什麼她表現得就好像是提前知道這起案件會發生一樣?

江戶川柯南將現場的線索在心中來回串了幾遍, 越串越眉頭緊皺,百思不得其解。

他難免想起小說中一種足以掌握案件所有內情, 卻又能巧妙抹去自身痕跡的手法。

——犯罪諮詢。

草野朔倒是沒想到小學生偵探把他想得越來越高深莫測,如果不是最後維持住了理智,險些就要把他升格成犯罪界拿破崙東京分侖之類的角色。

實際上他只是想要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死神光環而已。

口中隨意哼著輕快的曲調, 戴著口罩與墨鏡的年輕女性腳步輕快地穿過街道, 彷彿絲毫沒覺察到身後漸漸綴了個不知名的尾巴。

兩人一前一後,從川流不息的大道轉入四通八達的街巷, 太陽早已向西墜入鋼鐵深林, 月光灑在牆角地面, 光輝為街巷披上一層朦朧的紗。

走在前面的年輕女性終於停下腳步,看向毫不猶豫跟著他踏入街巷的尾行者。

“剛剛的曲調是你一直在唱嗎?”男人問。

草野朔看著他, 漠然地回答:“是我。”

得到回答, 男人絲毫不在意語調的冷淡, 眼中反而閃過一絲不正常的狂熱。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身軀卻忽然撲倒在地面, 猛地戰慄起來,彷彿無形中有電流刺穿了他的身體。

他跪在地上,在劇烈的痙攣中艱難抬頭,緊縮的瞳孔中閃著異常明亮的光。

“那……”男人的聲音像是在壓抑著哭泣,又像是忍不住想要狂笑,嘴唇在開閤中不斷顫抖,“現在呢?”

——現在於我耳畔奏響的樂章,還是你在唱嗎?

草野朔這次沒有說話。

他背對著月亮,似乎連身形都被月光拉扯成扭曲的模樣,卻忽然抬起手,於眼中取下透明的鏡片。

空氣裡氤氳著扭曲的異狀,牆壁後似乎漸漸響起復雜繁亂的低語。

一抹金色緩緩在其中逸散。

“是我。”

有個聲音說,沒有使用人類已知的任何語言,男人卻奇異地聽懂了這些詭異發音的含義。

接著,那完整的單詞卻忽然被打碎成無數殘破的音節,像無數細小蠕蟲般鑽進大腦與血肉。他淒厲地叫起來,尖銳的哀嚎卻穿不透那層朦朧的月光。

如果在某一天晚上,你選擇踏入一處被月光扭曲的街巷,或許你能洞見些許破碎的真相,又或許……

你沾染上的只有瘋狂。

-

“又是一起……宗教自殺,或是宗教儀式殺人案。”

現場被趕來的警察拉起警戒線,白鳥警官站在死狀慘烈的屍體前,臉色稱不上有多麼好看。

江戶川柯南注意到,他在言辭中使用了“又”。

“叔叔,這樣的案件最近有很多嗎?”他裝作無知的模樣,拉住一名路過的警察天真詢問。

對方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頭:“對,似乎就在這一兩個月之內,一下爆發了兩三起……所以不要亂跑啊小朋友,趕快回家吧。”

自動忽略了警察的後半句話,柯南又踮起腳尖看了看案發現場。屍體死狀是出乎預料的慘烈,他的頭部完全爆開,紅紅白白的固液混合物灑了滿牆滿地,身體上更是充滿抓撓後留下的長長指印。

“報告!白鳥警官,目前初步判斷屍體大致死亡時間為十個小時前,死者的指甲縫內發現了大量皮屑與血肉,已經交給他們帶回去化驗了。”

聽完彙報,雖然化驗結果還沒有出來,但白鳥警官深深地嘆了口氣。

“還是沒在現場第二個人存在的痕跡?”

“報告,目前……的確沒有找到。”彙報的警察回答,“現場也沒有發現任何特殊的符號印記。”

又是找不到兇手的痕跡。

白鳥任三郎揉了揉眉心,怎麼也想不通,在沒有第二人存在的情況下,自殺要怎麼把自己的腦袋錘成這個模樣?

“儘快調查清楚死者的身份。”他勉強撐住了自己的語氣,沉穩道,“看他平時有沒有與可疑的宗教人士有過什麼接觸,家中有沒有相關書籍存在。”

江戶川柯南蹲在旁邊蹭了不少線索與情報,等到毫無進展的警方準備返回警視廳,才從角落中溜出來,皺著眉頭走在街上。

在警方到來之前,他也上去檢查過屍體,同樣沒發現什麼異狀。

一切都很正常,但正是這種正常透出幾分濃烈的詭異。

現場沒有第二個人存在的痕跡,那死者的頭究竟是怎麼爆開的?什麼樣的武器與攻擊方式才能造成這樣的效果?

還有,案發現場的位置並不算多麼偏僻,甚至處於居民區中,周圍的居民難道沒有一個聽到過受害者的慘叫嗎?

與警方不同,江戶川柯南已經認定案件中存在一個目前他看不見的兇手。

抱著瞭解案情的想法,他切上工藤新一的大號,給自己的老朋友目暮警官打了個電話,向他詢問這些案件的緣由。

聽到工藤新一竟然跑來主動詢問這幾起讓警視廳無比頭痛的懸案,目暮警官原本苦惱頹喪的語氣都變得興奮起來。

這些案件的確是從近幾個月開始的,算算時間,差不多也就是自己從工藤新一變成江戶川柯南的時候。

柯南:“但是,最新一起案件好像並沒有體現出宗教案的典型特點。”

目暮警官解釋道:“這個啊,這其實要從發生的第一起案件開始說起……”

那是一起發生在受害者自宅的、疑似宗教自殺的案件。死者被發現時,用鎖鏈將自己捆在豎著立起的桌面上,頭部同樣呈炸開的異常狀態。

“自縛的確可以一個人做到,但在自縛的同時打爛死者頭部,就只有藉助外力才能做到。”目暮警官苦惱地說,“但現場既沒有道具,也沒有兇手留下的痕跡,這種詭異的死法加上旁邊用血畫出的不知名符號,我們只好暫且將其歸類為宗教案件……”

但誰知道這只是個開始,後面發生的幾起宗教案,死因同樣是詭異的頭部爆開,現場卻不一定會出現奇怪的符號。

而且,死者平常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固定的信仰。

警方調查到現在,連對方是什麼宗教都沒搞明白,要是讓民眾知道,對警視廳的威信與公信力絕對是地震級的破壞。

讓目暮警官將符號傳真到阿笠博士家,柯南掛斷電話,眉頭忍不住皺成一團。

目前已知的幾名受害者性格各異,社會關係完全不同,死亡場所也並不特殊,除了頭部爆開的詭異死法,幾乎找不到其他任何可以當作線索的共同點。

難道是隨機挑選受害者作案的嗎?

不,就算兇手以為自己是隨機挑選,對方的習慣與潛意識說不定也有可能透露出自己都沒發現的規律……

他一路冥思苦想,餘光偶然瞥過街邊,一聲驚雷突兀在心中炸開,震得耳畔嗡嗡作響。

是那天晚上的黑衣人!

想都沒想地躲進街邊便利店,柯南只見到銀色長髮的男人彎下腰,朝街邊那輛黑色老爺車裡的人交代著什麼。

“不要在這裡過多停留。”琴酒點了根菸,對車裡的伏特加交代道,“提前繞到約定地點的後巷,在那裡等我。”

“是,大哥!”

伏特加立刻點頭照做。

保時捷緩緩向遠處駛去,琴酒輕哼一聲,燃盡的菸頭掉落在地面,黑色皮鞋隨之毫不留情地碾在上面,熄滅最後一點火星,隨後大步走向事前約定的地點。

柯南記下車牌號,接著小心翼翼地朝著長髮男人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

對方邁著一雙長腿走得很極快,以他小學生的步伐,幾乎盡全力追趕才不會被甩脫。

在這種前提下,還要提心吊膽地隱藏自己的行蹤,幾乎沒一會兒就將柯南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只吊著一口氣死命硬撐。

琴酒並沒有回頭。

他們走的並不是什麼極度偏僻的街道,路上行人不少,有不少人看起來行蹤都有點鬼祟,放在平時這絕不正常,但今天柯南的注意力都在琴酒身上,對過路行人難免有些疏忽。

他甚至都沒發現,自己到目前為止都沒暴露,是因為將現在的他放在這群行蹤鬼祟的路人間,簡直完美融入其中。

走在前面的琴酒背對著他,所以柯南也並沒有看見,對方隱藏在黑色帽簷下的眼神已經佈滿陰翳。

今天路上老鼠的數量多得不正常,什麼時候老鼠也能正大光明地爬出臭水溝,在街上行走了?

琴酒扶了扶帽簷,左手動作自然地插入口袋,咔噠一聲,尾端保險被打開,幾乎隨時可以拔槍射擊。

但他目前並沒有要開槍的意思。

行動鬼祟的人裡,有一半似乎只是在尋找著什麼,目光懷疑地從每個經過的人身上略過;另一半雖將探究的目光放在他身上,卻又帶著沒有硝煙的警惕。

琴酒沒有一個人在東京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大開殺戒的打算。

那樣太蠢了。

他眯起眼睛,平等地掃過街道上可疑或無辜的路人,耳尖一動,忽然聽到人群疾速奔跑的響動。

不遠處飄來一聲幾近破音的尖叫:“朔朔子——小姐——!!”

幾乎是一瞬間,路上鬼祟的人群像是被按下激活開關,頃刻沸騰起來!

“竟然真的是朔朔子小姐!”

“天啊,我不能相信,這簡直像是在做夢……我能有機會和朔朔子小姐握手嗎?”

“朔朔子!朔朔子看這裡!”

人群爆發出情緒熱烈的歡呼與尖叫,猝不及防被震了一耳朵的江戶川柯南露出茫然的表情,好像某天一覺醒來,發現毛利小五郎變成了真正的名偵探。

發生什麼了?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最開始爆發出聲音的方向帶起一團濃郁的煙塵,人群狂亂的腳步聲彷彿將地面也踩得震動起來,洶湧的人潮霎時淹沒了弱小、無助又可憐的小學生偵探。

哦,還有臉色漆黑的組織頭號killer。

仍穿著演出服的佐久間小姐踩著高跟鞋健步如飛,靈巧的身姿與身形高大的男人擦肩而過,視線一瞬間交匯又分離。

好巧哦。

“佐久間小姐”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這麼說。

憑藉冷靜的頭腦與極佳的自制力,琴酒硬生生忍住了抽出伯萊.塔將對方一槍斃命的衝動。

他相信自己能做到。

可惜他現在不能這麼做。

堪稱狂熱的粉絲宛如野馬過境,莫名被感染的記者也舉著攝像機跟在草野朔身後,一邊追一邊氣喘吁吁地問:“朔朔子小姐,請問您在演出後就匆匆忙忙地從後臺離開,是因為什麼特殊的人嗎?還是說有什麼不能公之於眾的——嗷!”

草野朔只來得及偏頭看了他一眼,這位膽大包天的記者就被上頭的粉絲拽出了隊伍。

“你竟然敢這樣和朔朔子小姐說話,找打嗎!”

奔跑中的年輕女性露出一個微笑。

然後瞬間加快速度,拐進路邊小巷,隨便轉了個幾個彎就將盲目狂熱的人群甩在身後,輕鬆地來到約定地點。

接著就不出所料地被槍管抵住了額頭。

“科涅克。”琴酒冷聲道,“我需要一個解釋。”

“請不要責怪我親愛的粉絲們,琴酒,他們只是——”草野朔無辜地眨眨眼,將冰冷的槍管夾在指間,“愛我愛得有點過分。”

琴酒面無表情:“我要吐出來了。”

“哦……你更喜歡拿槍口指人這樣的情趣?”草野朔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他和貝爾摩德混在一起的時間太長,這樣的話張口就來,“我得說,我會尊重每個人獨特的愛好。”

在死於激情犯罪之前,他及時從袖口中抽出一張疊好的白紙,捲成圓筒形狀,輕輕推進伯萊.塔的槍管。

“你要的東西,全都寫在這上面。”草野朔聳聳肩,“我事先說過我很忙,這是你執意定下的時間。”

那就別怪他公演結束後直接穿著演出服帶粉絲包圍酒廠勞模了!

“朔朔子小姐——!”

不遠處傳來一聲帶著破音的激烈哭腔,顯然是看起來比私生飯還恐怖的狂熱粉絲已經追到近前。

草野朔瞬間一個激靈,迅速翻進隔壁的院牆。

他能這麼幹是因為可以躲起來卸掉易容,瞬間變成與佐久間朔朔子不相干的另一個男人,琴酒卻不能站在原地。

向來殺人如麻的酒廠頭號勞模在心中迅速思索過一個又一個清理現場的方案。

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朝伏特加等待的位置迅速撤離。

開玩笑,彈夾打空也殺不死在場的那麼多人啊!

等坐在車上的伏特加見到自家大哥,從那雙突兀瞪大的眼睛就能看出,琴酒的怒氣實在是情有可原。

“大哥……”伏特加熱淚盈眶,“發生了什麼,你的大衣怎麼都擦破皮了!”

琴酒:“閉嘴。”

這邊,江戶川柯南剛從“我是誰我在哪兒他們在幹什麼”的恍惚中走出來,就不出意料地發現自己跟丟了琴酒。

雖然在人群湧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預料,但真的失敗以後,柯南還是免不了有些沮喪。

他不死心地想要再在巷子裡繞上兩圈,找找有沒有黑衣人的線索。

這種想法在他第三次撞上又一位朔朔子小姐的狂熱粉絲後被徹底打消。

街道上徘徊著這麼多人,想也知道對方不可能在這附近停留。

江戶川柯南嘆了口氣,決定就此打道回府,到阿笠博士家去和對方商討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同時取一下目暮警官傳過去的有關案件的傳真。

同時,他也想調查一下佐久間朔朔子這個回國後在日本聲名鵲起的女星。

上次案件的懷疑因為沒有具體證據,只能不了了之,但這次的偶遇會是巧合嗎?

柯南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被對方發現,但的確是因為佐久間朔朔子,他才丟失了跟蹤的目標。

兩相結合之下,他還是想要拜託阿笠博士查一查這個女人的身份,還有目暮警官口中那個奇怪符號所代表的東西……

柯南忽然停下了腳步。

黑髮青年踩上窗沿,一躍而起,借低矮院牆緩衝下墜的力道,再輕盈地落在街道的地面。

動作嫻熟、姿態優雅,看起來感覺像是做過無數遍的慣犯。

江戶川柯南瞬間睜大眼睛,手下意識按在麻醉針的位置。

是入室行竊的小偷嗎?還是謀財害命的劫匪?

猜測在腦海中急轉,趁著對方似乎沒看到的時候,柯南想悄悄湊近點用麻醉針偷襲,卻沒想到青年忽然轉身。

草野朔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喲,這位小朋友,在這裡玩嗎?”

先不論這個他自以為的和善究竟有多“核善”,路邊的民宅裡便傳來一聲拖長的尖叫。

江戶川柯南當時的臉色簡直像在目睹殺人兇手作案逃離的現場。

麻醉針的射程遠遠不夠,沒有輔助工具,以七歲小孩的身體也絕不可能打贏成年男性,柯南扯開嗓子就要喊人,對面的青年卻笑了笑,毫不猶豫地扔出催淚瓦斯。

等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從煙霧裡出來,草野朔的身影早就消失了。

旁邊的民宅裡又傳出一聲尖叫。

“我不敢相信,朔朔子小姐今天就路過這附近!”那個聲音激動地大喊,“天啊,我竟然完全不知道!我都錯過了什麼!”

江戶川柯南想要按下門鈴的手一頓。

他最終還是弄清楚了,這其實是個烏龍,這家的主人甚至完全沒有發現家裡曾被陌生人入侵過的痕跡,也並不願意相信一個小孩子的說辭。

託著疲憊的身軀,江戶川柯南艱難地走出主人家的院落,為自己今天諸事不順的倒黴嘆了口氣。

下午瘋狂的人群似乎已經冷靜下來,意識到佐久間朔朔子已經不在這裡,帶著不同的情緒各自散去。

於是,下午還十分熱鬧的街巷,傍晚時反而沒什麼人,只有一名身形有些過分瘦弱的年輕女性,背後揹著畫板,手中拖著一個對於她的體型來說有些過分沉重的黑色揹包艱難前行。

她擁有一頭柔順的黑直髮,雖然覺得身形不像,但柯南還是抱著懷疑的態度特別關注了一下對方的面容,發現與佐久間朔朔子完全不同才放下心來。

猶豫片刻,柯南還是上去搭話道:“大姐姐,你拖著這麼沉的包不累嗎?”

年輕女性一頓,清澈的綠眼睛望向他:“還好,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大姐姐每天都要拖著這樣的包走來走去的嗎?”

對方看著他,靦腆地笑起來,指了指身後揹著的畫架:“我有到各個地方去寫生、或是室外畫畫的習慣,需要攜帶不少用品和畫具。”

“你想看我的畫嗎?”

談到自己的畫作時,她看起來十分高興,連眼中都閃爍著柔和的光輝。

因為是自己先開啟的話題,柯南匆匆掃過一眼被小心保存,還沒有完全乾透的油畫,沉默片刻,擠出一個天真的笑容。

不能說對方畫得不好,這幅畫明顯是在現實的景色上,根據自己的審美進行了抽象化的藝術加工。

江戶川柯南覺得,他大概沒有欣賞這幅畫作的那根筋,只覺得大面積使用的紅顏料看著有些晃眼。

年輕女性淺淺笑了笑,包容地沒有揭穿他,同時拒絕了柯南幫忙提東西的請求,在一個分岔路口時與他道別。

“我租的公寓就在前面。”她笑著揮揮手,“再見,早點回去吧。”

數次倒黴積攢下來的鬱氣漸漸從胸腔散去,江戶川柯南一路回到研究所,從阿笠博士手中拿到了那張來自目暮警官的傳真。

“博士,你有找到什麼資料嗎?”

他低頭看向傳真單,以鮮血為顏料畫出的符號在變為黑白顏色後少了些觸目驚心,卻多出些詭譎氣氛。

最詭異的是,柯南竟然覺得這個符號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

他在哪裡見到過這東西嗎?

“完全沒有啊,新一。”阿笠博士愁眉苦臉地回答,“網絡上並沒有相關討論,目前已知的那些宗教裡也沒有以這種符號為標誌的……”

江戶川柯南心中的詭異感更重。

那他又是在哪裡見過的這個符號呢?

是在……

“畫!”

他忽然一拍手,將旁邊的阿笠博士嚇了一跳,摸不著頭腦地問:“什麼……什麼畫?”

“我今晚回來的時候,在街上遇到一個揹著畫框的女人,她給我看的那幅油畫裡就有事物被抽象成符號的形狀。”

但那名年輕女性並不像是兇手,或者說,幾乎不存在成為兇手的條件。

對方在拖動揹包時明顯十分吃力,手臂的肌肉線條也並不明顯。幾名死者中不乏體格壯碩的男人,或許藥物與道具可以幫助她悄無聲息地殺死一個壯年男人,但那種詭異的頭部爆炸絕不是一個幾乎沒什麼力氣的人能輕易做到的狀態。

而且,警方的屍檢報告證明,死者體內也沒有發現任何致幻劑或是其他藥物的成分。

那有可能是共犯嗎?

他也不清楚,因為那個詭異的符號並不是每次都會出現,甚至警方也不確定,這幾起被放在一起解決的案子互相之間是否就真的有聯繫。

江戶川柯南語速飛快地解釋:“就算與這起事件無關,她也一定知道點什麼,我這就去找她!”

“喂……新一啊!”

阿笠博士徒勞地伸出手,眼睜睜看著江戶川柯南躥出研究所,完全沒有之前疲憊的模樣,不由撓了撓自己光禿禿的後腦勺。

“年輕人就是精力旺盛啊……”他感嘆兩句,“那就等新一回來再給他佐久間小姐的資料好了。”

老人將幾張檔案放在桌面,樂呵呵地出門到餐廳吃晚餐去了。

佐久間朔朔子這個人,是沒什麼詳細的檔案的。她第一次出現在公眾面前,便是藉著莎朗·溫亞德的東風一步登天。

與許多明星一樣,有不少喜歡她的人,也有不少討厭她的人,但唯有一點,她與其他人不同。

——佐久間朔朔子的崇拜者,有時會莫名極端狂熱到連圈內其他人都覺得詭異不適的地步。

尤其是最核心的那部分,彷彿一群精神狀態極不穩定的瘋子,卻保有他人無法理解的詭異忠誠。

此時,江戶川柯南已經回到了他與年輕女性告別的分岔路口,朝對方先前離開的方向走去。

憑藉小孩子的無害外表、與近日迅速長進的撒嬌賣萌功力,柯南很快從附近的住戶口中問出年輕女性具體的住址——對方身後揹著的畫架,顯然是個明顯的標誌物。

門鈴被按響,柯南站在這棟獨棟公寓的院落門口,看了一眼郵筒邊上的姓名牌。

飛鳥井宅。

時隔半小時後便又見了面,年輕女性眼中有些驚訝,卻還是為他打開了門。

柯南打量著她的狀態,試探著問:“我能看看大姐姐的其他畫嗎?”

他並沒有遭到拒絕,對方的笑容裡仍然帶著些羞澀與靦腆,帶他走進自己的畫室。

無數幅色彩鮮豔的油畫掛在純色牆壁上,如果有訪客前來參觀,幾乎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許多彩色畫幅上總被大面積使用的紅。

讓人忍不住聯想起最開始那個用鮮血畫出的符號。

江戶川柯南注意到,今晚的那幅油畫也被高高懸掛起來,他在其中找到了熟悉的符號,確認了自己的想法,便又去看對方的其他畫。

在其餘已經完成的畫裡,有些黑白素描的空白處簽著她的名字。

飛鳥井木記。

而那個詭異的符號幾乎出沒在這位年輕畫家的每一幅畫作裡。

“大姐姐。”江戶川柯南抬起頭,狀若無事地指向其中一幅畫的符號,“你好像總是會在畫裡添加這樣的東西,為什麼啊?”

飛鳥井木記蹲下身,淺笑著揉了揉男孩的頭。

“因為……”在說這句話時,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悠遠空靈,“它能讓我獲得安寧。”

什麼安寧?

柯南茫然地抬起頭,卻敏銳地捕捉到其中涉及信仰的意味,心中愈發警惕。

“我不懂。”他斟酌著說,“畫這樣的符號就能獲得安寧嗎?”

飛鳥井木記柔和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你想試試嗎,男孩?”

柯南一怔,心跳忽然有些加速。

“我……”他直覺自己已經找到了通往真相的道路,“要怎麼試?”

然後他就被飛鳥井木記塞了把團扇,看著正面佐久間朔朔子的頭像,與背面“加油!朔朔子!”的應援語,大腦險些當場宕機。

“我們有一個入會儀式,放心,如果是我帶去的人,他們並不會對你太嚴格。”

飛鳥井木記看起來十分認真——認真地交給柯南一根閃著明亮燈光的淺黃熒光棒。

“金色是朔朔子小姐的應援色,所以我們的燈牌與熒光棒都做成了最相近的顏色,如果你想要,我還可以送你一條印著‘愛你?朔朔子小姐’的應援頭帶……”

江戶川柯南第一次對自己的推理產生了巨大的懷疑。

哪怕他之前覺得佐久間朔朔子這個人很可疑。

哪怕他先前雖然覺得飛鳥井木記沒有作案條件,卻也抱有對方或許是共犯或知情者之類的懷疑。

他張了張口,僵硬地問:“入會儀式……是指什麼?”

面前的年輕女人遲鈍地眨眨眼:“我沒有告訴你嗎?抱歉……”

“我們的全稱是朔朔子小姐全球粉絲應援會。”她伸出手,鄭重其事地介紹道,“我是飛鳥井木記,朔朔子小姐全球粉絲應援會的第一任會長。”

柯南:“……”

他忍不住又想起來今天下午在街道上狂奔的人群。

找錯了吧?

肯定是這樣!

陷入自我懷疑的小學生偵探仍然跟著飛鳥井木記離開了公寓,據對方所說,他們今晚本來就有活動,順便幫柯南辦個入會儀式也沒什麼大問題。

江戶川柯南有些懷疑:“大姐姐應該能看出來,我對朔……朔朔子小姐並不是很瞭解,也不是她的粉絲……”

入會還要舉辦儀式的粉絲會,審查竟然這麼輕鬆嗎?還是說,飛鳥井這個會長都不在乎往裡面放假粉?

飛鳥井木記仍是淺淺地笑了笑。

“我們和那些普通的粉絲不一樣。”

她說起話來,聲音緩和又輕柔,很容易讓人在不知不覺間沉浸在那恬靜的語調中。

除非話語的內容太過驚世駭俗。

“我們更加近距離地聆聽朔朔子小姐。”

飛鳥井木記伸出指尖,在半空種不斷晃動,柯南仰起頭仔細看了看,發現她在憑空勾勒那個神秘符號的輪廓。

有人接上她的話:“我們歡迎一切能夠感知‘印’的人。”

“飛鳥井會長,您帶新人來了?”

陰影中走出數個穿著花裡胡哨應援服的人,有男有女,打扮得像是要去現場參加打歌會,但現在是深夜的零點時分,一間空曠無人的廢棄書店。

飛鳥井木記垂下眼簾,摸了摸柯南的頭:“這孩子對‘印’產生了好奇。”

江戶川柯南覺得這世界好像忽然開始荒謬起來。

如果放在陽光明媚的白天,他們看起來只是一群熱愛偶像的男女;但在放在現在這個場合,卻像是要暗中密謀什麼的邪.教徒。

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溫和的笑意,友善的目光落在柯南臉上,沐浴在視線中心的本人卻只覺得不寒而慄。

好在為他舉辦入會儀式前,他們還有本來的事情要做。

飛鳥井木記放心地將柯南交給其他人照顧,自己掏出鑰匙打開門,徑自穿過原先放書、現在也塞滿研究資料的書櫃,走進最裡面的房間。

在進去之前,有個人遞給她一卷卷宗,說著“這次的咒文換了新語法”之類的話。

柯南硬著頭皮問:“請問大姐姐……這是要去做什麼?”

旁邊的人溫和地為他解答:“她要去聆聽朔朔子小姐。”

怎麼聽怎麼詭異。

仗著自己是小孩子的身份,加上這些人一進來就開始各忙各的,只有被託付的男人承擔起帶孩子的重任,柯南也直接豁出去了。

“什麼是聆聽?”他試探著用天真的語氣尋根究底,“難道朔朔子小姐就在裡面嗎?”

沉默片刻,他收穫了身旁男人看小傻子的慈愛目光。

江戶川柯南:“……”

“你知道為什麼飛鳥井會長是會長嗎?”對方解釋起來卻十分有耐心,“因為,她是我們中最先聽到朔朔子小姐聲音的人……也是迄今為止,離朔朔子小姐最近的一個。”

柯南:“會長之前告訴我,她能從那個……那個符號中獲得安寧。”

男人看起來並不意外:“在遇到朔朔子小姐之前,飛鳥井會長的夢是混亂的。她的夢不是休憩之地,而是清醒的痛苦,這痛苦蔓延到現實,又將現實變成苦痛的沉眠。”

“她在聽到朔朔子小姐後收穫安寧,她甚至能直接與朔朔子小姐對話,是我們中靈感最高的那個。”

江戶川柯南敏銳地捕捉到其中的古怪之處:“你們不能和……直接朔朔子小姐對話嗎?”

“我們有時可以。”對方回答,“而有時不能。”

這回答似是而非,但柯南隱約感到他似乎有些抓到關鍵了。

但通向答案的道路仍佈滿迷霧。

他忍不住又看向這些穿著應援服的與會者。

他們有些伏案研究著什麼,有些舉著亮著燈的應援棒在空中胡亂揮舞,有些就那樣坐在原地發呆。

廢棄書店裡的座位很亂,或者說壓根就沒有固定的座位。寫滿筆記的研究資料有些就亂糟糟地堆在桌面方便取用,有些卻被塞在書櫃角落,直到落滿灰塵。

一道靈光自他腦海中閃過。

“有人——”江戶川柯南問,“有人離開過你們的隊伍嗎?”

書店裡的氛圍瞬間靜謐下來,彷彿所有視線都黏在他身上。

“有。”仍然是那個負責帶孩子的男人回答,“我為他們感到遺憾。”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悲傷,像是在真心為那些人感到傷心與難過。

江戶川柯南打了個冷顫,下一句話幾乎要脫口而出。

所以……你們就殺了他們?

答案似乎就是這樣,又似乎還有哪裡不對,不等他想清楚,也不等其他人有所反應,頭頂的電燈忽然開始閃爍,然後毫無預兆地黑了下去。

“誰又做了什麼?”

“都說了多少遍,研究不要動電閘啊混蛋!朔朔子小姐怎麼會有這種笨蛋粉絲!”

“誰帶手電筒了?給我打個光,我去看看電閘……”

黑暗裡響起嘈雜的聲音,這些人像是對此習以為常,雖然聽起來很混亂,行動卻還算有序。

江戶川柯南幾乎立刻抓住機會從原地跑開,藉著黑暗的掩護,跌跌撞撞地藏進桌底。

如果真是這群人動的手,他得想辦法離開這裡,然後通知目暮警官他們……

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全部安靜下來。

他身體一僵,意識到書店裡一片靜謐,彷彿就連呼吸聲都全部消失殆盡。

人呢?那些稀奇古怪的粉絲會成員呢?

他忽然感到蝕骨的孤獨,這無盡的黑暗太過可怖,令人難以自制地想要逃向有光的方向。

可是哪裡有光?

信徒虔誠的祈禱終於抵達神明耳畔,沉睡中的神明提前甦醒,黑夜中亮起一抹淺金色的光。

彷彿神明睜開了祂的眼睛。

他幾乎要伸出手去觸碰那抹金色流螢,大腦卻彷彿忽然遭到劇烈的擊打,帶來一陣錐心疼痛。

江戶川柯南一震,猛然清醒過來,只覺得耳畔嗡嗡作響,鼻腔忽然湧出一股熱流。

他伸手抹了一把,望著手上的鼻血怔怔出神。

廢棄書店裡仍然一片靜謐,研究資料散落各處,寫到一半的筆記都在停留在紙面上,寫字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只剩下一名黑髮青年靠坐在臨窗的坐墊上。

他隨手翻著手上的研究筆記,臉上毫不掩飾地流露出無聊的神情。

江戶川柯南立刻就認出來,這是下午那個跳牆的年輕男人。

他抹了把還在不停往下流淌的鼻血,小心地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但草野朔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別躲了,沒什麼用,直接出來吧——說的就是你,柯南小朋友。”

“這裡的人呢?”見躲藏無用,對方甚至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江戶川柯南只得頗為狼狽地從角落裡站起身——主要狼狽在他的鼻血一直沒止住。

血滴答滴答地往下落,不知道的看他這副模樣,還以為東京現在連小學生都開始當兇手了。

“願望實現了,就走了。”草野朔頭也不抬地回答。

這種敷衍的說辭顯然並不能讓柯南相信,看著對方臉上懷疑的神色,草野朔想了想,勉為其難地給瞭解釋。

“他們的願望就是見到信仰的神明,與祂對話。”他言簡意賅地解釋,“現在他們的願望實現了。”

柯南:“……見到朔朔子小姐了?”

他說完,自己也覺得有些荒謬可笑,誰知草野朔竟然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這麼認為。”

佐久間朔朔子與別的偶像不一樣。

她起源於草野朔,而草野朔自己是外神用來行走人間的化身。

她演出,她歌唱,觸發靈感的觀眾便通過她窺見些許那位仍在富士山沉眠的神明。

神秘符號便是來自祂的印記。

沉溺於其中的觀眾自發成為了祂的信徒,希望通過神明化身為媒介,溝通那位尚在沉睡的神靈。

他們說聆聽朔朔子小姐,實則是試圖通過她的歌喉與表演窺見祂。

而第一個聆聽到祂的飛鳥井木記,在其中承擔起了傳統教團中祭司一樣的地位。

“他們太吵了。”草野朔面無表情,“每晚都吵,每晚都吵,我就告訴飛鳥井,乾脆讓他們想辦法一次吵個夠吧,吵醒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江戶川柯南:“……都結束了?”

飛鳥井木記在此刻推門而出:“我覺得他們應該都還挺高興的。”

信徒的呼喚叫醒了沉睡中的神明,而神明的回應就是前來把這些狂喜的信徒帶回夢中國度繼續睡。

飛鳥井木記回憶起自己剛才在夢境中看到的畫面,感覺昔日那些同僚都高興得不太像人了,對這個結局應該還是挺滿意的。

草野朔無聊地伸了個懶腰:“至於警視廳在查的那些莫名其妙死掉的人……你不是也莫名其妙開始止不住地流鼻血了嗎?”

一伸手又抹了一把血的柯南:“……”

“想要聆聽祂,勢必付出相應的代價,那些無法承受祂的聲音,卻仍堅持著要聽的人,全部都——boom。”

草野朔雙手朝外,比了個爆炸的手勢,意味深長地朝柯南笑了笑。

“真幸運啊,福大命大的偵探。”

“要不要考慮一下轉行當調查員看看?”

“反正兩個職位也不衝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