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繾綣 作品

第71章 嬌千金071

    蘇娉來到指揮所,由哨兵通報後才能進去。

    見到妹妹時,沈元白並不覺得意外,陸長風已經提前告訴他了。

    不過在看到她衣服上沾染的血跡以及滿臉憔悴疲憊,眼底還是忍不住帶著疼惜。

    “哥哥。”看到坐在地圖前,右邊軍襯被血浸透的男人,蘇娉大腦一片空白。

    在醫院她主刀過大大小小的手術,以為自己面對一切病情都能做到從容不迫。

    先前在軍帳也能強忍不適處理傷口,可現在只覺得渾身血液往頭頂上湧,心口發涼。

    “阿軟。”男人拿過一邊的軍裝外套披在身上,遮住半身暗紅,他笑著起身:“害怕嗎?”

    蘇娉眼眶發紅,蓄勢待發的淚水要墜不墜掛在睫毛上,和男人如出一轍的桃花眼水光盈盈。

    她搖頭,提著藥箱上前,“你坐著。”

    能從微顫的聲線聽出不安的情緒。

    沈元白溫聲笑了笑,重新坐下:“好。”

    醫藥箱“哐當”放在臨時搭起的桌上,蘇娉站在他身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平復呼吸,而後才穩住心神,拿開他身上的外套。

    軍襯已經被染成暗色,顯然不是剛受傷的。

    她轉到沈元白麵前,緩緩蹲下,看著他含笑的雙眼,手指碰上他軍襯,緩緩解開紐扣。

    脫下襯衣,她看著猙獰的傷口,唇角緊抿。

    這是近距離搏鬥的刀傷,因為軍醫短缺,只來得及用布條包紮。

    她拿出鑷子和手術刀消毒,輕聲道:“爛肉要剜掉。”

    “好。”沈元白嗓音清潤,笑道:“都聽你的。”

    蘇娉忽然不知道到底有什麼可以打倒他,現在這樣還能笑著開出玩笑。

    唇角繃直,仔細專注清創縫合,在這過程中她沒有看哥哥,不忍心。

    沈元白始終沒有吭聲,哪怕白皙頸間青筋緊繃,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縫合好,她從藥箱內取出抗生素注射劑,以防傷口發炎感染。

    收好工具,她合上藥箱,長舒一口氣。

    “疼嗎,哥哥。”

    沈元白搖頭,取過一邊的外套,他說:“陸副團長也受傷了,還有陳營長。”

    這一仗算是慘勝,第七兵團為大部隊抵擋了敵人多次進攻拖延時間,讓大部隊得以圍剿敵軍主力。

    等第八兵團趕過來時,看到的有三分之二都是傷兵。

    就連團部指揮官沈元白和陸長風都交替去了戰場。

    足見兵力捉襟見肘。

    兩團平時在軍區互相不服輸,上了戰場也毫不含糊,在沈元白的統籌指揮下,憑藉彪悍的戰鬥力以及過硬的軍事素質反攻敵軍駐地指揮部。

    與大部隊配合默契。

    戰事結束,炊事班就地生火做飯,今天暫不拔營,先處理傷兵傷勢。

    蘇娉出了指揮部,雖然心裡惦記哥哥,但作為醫生,她有自己的任務。

    進入下一個軍帳,陸長風和陳焰都在,前者光著膀子坐在那抽菸,身上傷痕交錯,洛嶼正在幫他消毒清創。

    這次是近距離作戰,很少用槍。

    陸長風看到她,抬手掐了嘴邊的煙,在指尖輾轉。

    蘇娉望了他一眼,眸光微滯,隨後去陳焰那邊,蹲下。

    他傷在腰腹,因為沒有陸長風嚴重,洛嶼選擇隨後處理。

    見她從藥箱拿出碘酒紗布以及手術刀,陳焰喉結滾動,目光緊鎖她昳麗容顏。

    蘇娉沒有抬頭看他,只是認真處理傷口,指尖觸到他腰間時,低聲一句:“忍一下。”

    陳焰眉眼暗沉,各種情緒翻湧,後悔懊惱交雜,他一直沒有說話

    。

    直到蘇娉給他包紮好後,要起身時,才聽他沙啞道:“阿軟。”

    蘇娉動作一頓,漆黑的眸子淡淡看著他。

    “阿勢給我寫信,說小乖想你了。”

    “它經常往你家窗臺跑,找不到你。”

    我也找不到你。

    “還有一個星期,我會回北城。”她嗓音平緩:“我會去看慕姨和小乖的。”

    “你恨我嗎?”陳焰見她眉眼淡淡,心裡驀然一痛。

    “我以為上次在軍區說清楚了,我不恨你,只是對於你的做法不舒服。”

    “你反抗陳爺爺的時候並沒有顧及我的感受,在做出選擇的時候就該為自己的言行負責。”蘇娉扶著旁邊的行軍床起身,“我還要去看別的傷員。”

    陳焰沒說話,看著她離開營帳。

    而坐在行軍床一角的男人把這一切盡收眼底,想到之前在軍區操場聽到的話,他覺得有些煩躁。

    又不知道躁意來源,最終歸於敵人太可恨,自己身上這傷怕是又得養上一陣了。

    各大醫院來了不少人,直到晚上八點多將近九點,才能歇一口氣。

    “來喝點熱湯,沈妹妹。”趙班長拿了個搪瓷杯,給她裝了碗野菜湯:“部隊的卡車光顧著把你們拉過來了,咱們這打了幾天,口糧也沒了,將就吃點墊墊肚子,明天一早就回軍區,到時候我給你做鮮麵條。”

    看了看周圍,他壓低了聲音:“加倆雞蛋。”

    蘇娉本來心情還有些沉重不安,聽他這麼說也忍不住笑了,接過熱乎乎的野菜湯,說:“謝謝您,趙班長。”

    “自家妹子,客氣啥。”趙班長豪氣一揮手:“待會兒喝完了跟我說,我再給你打。”

    “得了吧。”陸長風捧著癟了的搪瓷杯,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還野菜湯,兩根野菜一鍋湯,湯比水還清。”

    看他渾身纏著繃帶,趙班長暫時忍他:“多給你幾碗自己在肚子裡濃縮一下行了吧?”

    陸長風樂了:“行。”

    沒過多久,洛嶼也過來了,他坐在蘇娉旁邊,看著對面悠哉悠哉喝著野菜湯的男人,再想想行軍床上趴著的那個,覺得這部隊裡的男人不愧是鋼筋鐵骨的漢子,一個比一個耐得疼。

    這山上晚上挺冷,火堆生的再旺蘇娉仍有些扛不住。

    沈元白大步而來,把外套蓋在她身上,在她一側坐下。

    背上被溫暖籠罩,蘇娉下意識抬頭:“哥哥。”

    沈元白笑著點頭。

    “參謀長。”趙班長立馬送來暖心野菜湯:“您趕緊喝,有人就惦記著這一口呢。”

    說這話時還瞄了眼陸長風。

    沈元白溫聲笑道:“好。”

    “哥哥,二哥呢?”蘇娉目光在周圍搜尋多時,始終沒看到他。

    “有些累,在軍帳休息。”沈元白知道弟弟的心思,他之前也是一樣,怕嚇到妹妹。

    只是沒想到阿軟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要穩重。

    蘇娉還是覺得不妥,“我去看看他。”

    沈元白沒有動作,任由她起身去找。

    等她走了,陸長風才說:“你不是怕小姑娘知道了心疼嗎?”

    “她很勇敢,能承受得住。”沈元白說:“瞞不住的。”

    她是醫生,明天會隨隊回軍區,而且給沈青雪處理傷口的是洛嶼。

    陸長風聽懂他的意思,“哦”了聲。

    “那姓陳的硬茬子是你未來妹夫?”

    沈元白左手端著搪瓷杯,本來盯著火堆在看,聽到他這句話,眉眼微抬,不動聲色問:“怎麼?”

    “沒事,就是隨口一問。”陸長風喝了口野菜湯,從喉嚨暖到胃:“我再去盛點

    ,你要嗎?”

    “不用。”沈元白見他起身,笑著說:“他不是。”

    陸長風斜睨他一眼,大步去了趙班長那兒。

    晚上蘇娉也不能好好休息,因為要隨時巡查傷員傷勢,應對各種突發狀況。

    今天這一趟下來,洛嶼人都虛脫了,往日裡笑起來臉頰有深深的酒窩,今天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表情,已經呆滯了。

    做什麼都是下意識的動作,跟在蘇娉後面巡查也是。

    腳步沉重,走一步都覺得耗盡所有力氣。

    看著前面步履不停的學姐,他實在想不通,看起來這麼嬌嬌柔柔一個小姑娘,怎麼這麼有耐力。

    就算她以後選擇來部隊當軍醫也毫不遜色那些野戰醫院的。

    深夜的營地一片寂靜,偶爾有蟬聲鳴叫,蘇娉才恍然想起,已然盛夏。

    她前段時間已經在忙碌中不知不覺過了十八歲生日,因為抽不開身,許久沒有回東城大學了,傳達室的信件估計也有厚厚一沓。

    從北城寄來的,以及南城寄來的,應該都有。

    巡查完,她說:“你也去休息一下吧學弟,我來值崗。”

    洛嶼想了一下,沒有跟她客氣:“那我下半夜來替你。”

    “好。”蘇娉沒有拒絕。

    涼風習習,她攏了攏身上寬大的軍裝,往火堆那邊走。

    遠遠就看到有道身影坐在那,往火堆裡扔木柴。

    看到她,男人雖然訝異,但也沒說什麼。

    蘇娉猶豫片刻,看到其它幾個將熄未熄的火堆,還是選擇坐到他對面。

    “陸副團長,你不去休息嗎?”她率先開口。

    火光映在他硬朗的五官上,男人下顎線乾脆利落,帶著幾分生人勿近的冷戾。

    只稍片刻,又恢復平時懶散的樣子,彷彿方才只是她的錯覺。

    陸長風隨口道:“我守夜。”

    團裡都是傷員,輕傷重傷,稍微好一點的經過幾場硬仗也疲倦不堪,他就乾脆來值崗了。

    “你的傷,好像很嚴重。”今天洛嶼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只是隨意一瞥,就知道傷的不輕。

    “我們西北來的都是石頭做的,砍一刀就留個淺印。”陸長風跟她開起玩笑:“能傷到我們的只有吃菜不吃蔥。”

    不知道他怎麼提起這茬,蘇娉愣了一下,而後笑聲清淺。

    今天累積的鬱氣全部消散在晚風裡。

    “看過你二哥了?”陸長風問。

    “嗯。”蘇娉斂眸,看著跳躍的火焰:“他傷得很重,回軍區後要轉去軍醫院。”

    “那你呢。”

    “嗯?”蘇娉不解。

    “以後打算去哪?市醫院,軍醫院?”

    “還不知道。”蘇娉搖頭:“我還有一年才畢業。”

    她大概是要和老師去更高的地方,推廣中西醫結合的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