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繾綣 作品

第95章 嬌千金095

    陸長風結完帳出來,又去旁邊的副食品店買了兩盒餅乾,一個荔枝罐頭,兩包糕點。



    蘇娉看他買這麼多東西,問:“這是給瑩瑩的嗎?”



    “不是。”男人讓大舅子搭把手拿一點,他還要提行李袋,拿不了這麼多。



    “給你在火車上吃。”



    “……”



    蘇娉呆愣愣地跟著他們進了站,好半晌才回神。



    這個男人啊。



    跟他出來真是什麼都不用管。



    陸長風去買了票,四個人總共二十二塊八毛。



    夏瑩老家靠近西南,他們坐車去其實繞了一圈,相當於最後到西北還要繞個彎。



    蘇策找到臥鋪車廂,放下行李,有些無語:“這就是你說的順路?”



    “都是坐車,天南海北有哪不順路?”陸長風隨意道。



    見他們兩個又你來我來說個不停,蘇娉默默找到臥鋪位置坐下,從隨身的布包裡拿出筆記本。



    蘇馭從行李袋裡摸出一盒軍棋,問他們:“下棋嗎?”



    “來啊。”



    這是三層臥鋪的車廂,他們的票正好是下面兩層的,上面還有兩個人。



    蘇娉是最下面的臥鋪,陸長風坐在她旁邊,因為有些熱,隨手解了大衣蓋在小姑娘腿上。



    蘇策和蘇馭坐在對面,開始擺棋。



    二打一。



    火車“吭哧吭哧”往西南方向開,火車裡一片熱鬧,有出去匯演的文工團在打快板,還有各種交頭接耳的交談聲。



    因為臨近年關,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今天臘月二十二,明天臘月二十三,是北方小年。



    有不相識的鄰座在問家裡置辦了什麼年貨,今年手頭剩的票可以買什麼。



    蘇娉安安靜靜坐在男人身後,看了眼腿上的黑色呢子大衣,她指尖不經意碰了一下。



    隨後又收回手,唇角彎了彎。



    沈家。



    林漪在大兒子門口徘徊半天,然後才抬手敲門。



    “元白,你在嗎?”



    “在。”門從裡面打開,沈元白只穿一件白色的襯衣,衣襬整齊地扎進黑長褲。看到她,男人笑容溫潤:“媽,您有事找我?”



    “我想跟你說說嬌嬌還有阿軟的事。”她心裡亂得很,這些天老太太因為她和徐嬌的通信,一直在明裡暗裡罵她分不清遠近親疏,沒給她好臉色看。



    “好。”沈元白側身:“您進來說。”



    屋子裡燒了煤火爐子,窗戶開了一條縫,外面的樹枝隨風搖晃,窗簾被微微掀動。



    林漪看了一下屋子裡的擺設,簡潔清爽,被子整整齊齊疊在床頭,床單平整地沒有一絲褶皺。



    “您坐。”沈元白拉開椅子,讓她坐下,然後走到桌前拿起暖壺倒了杯水過來。



    林漪捧著溫熱的搪瓷杯,看著眼前笑意清潤的大兒子,忽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在家裡,和她相處最久的是嬌嬌和青雪,男人長時間在前線部隊,大兒子很早就入了伍,去了別的軍區。



    以前因為青雪和嬌嬌還小,她有四年沒去文工團跟演,等他們到了讀育紅班的年紀她才繼續工作。



    真要算起來陪伴他的時間也並不長,那個時候心思都花在龍鳳胎身上。



    不知不覺他就長大了,也很少能有和他談心的機會。



    直到現在,林漪還是覺得大兒子未免太過絕情。



    如果不是他當初態度強硬,要把嬌嬌的戶口遷走,她還不知道兒子溫和內斂的外表下,是這樣的鐵血手腕。



    “元白。”她還是忍不住問:“就算你大了離開家去東城軍區當兵,小時候也是跟弟弟妹妹在一起的,我記得你也很護著嬌嬌,為什麼現在好像一絲感情都沒有?”



    林漪在得知真相的時候就,心痛的要死,她不知道親生女兒竟然受了這麼多苦。



    再後來,就是考慮兩個女兒該如何相處。



    可惜還沒等她想出辦法,元白就已經把嬌嬌的戶口遷了出去,並且丈夫也是支持他的,連猶豫不決的小兒子也沒有出聲為嬌嬌說話。



    看出她在想什麼,沈元白眼底笑意不緩,他坐在林漪對面,神色始終溫和。



    “您覺得阿軟可以和嬌嬌安然無事相處嗎?”



    林漪張張嘴,剛要說話,又聽兒子輕笑道:“在您的角度,不過是多了一個女兒,甚至可以說是皆大歡喜的事。”“……我不是這麼想的。”



    沈元白置若罔聞,他坐姿端正,脊背挺直:“可您從來沒站在阿軟的角度想過。”



    “這麼多年,她受的苦難是因誰而起?她一碗接一碗喝著中藥心絞痛整晚睡不著覺的時候,害她身體不好的人在享受著她父母哥哥的疼愛。”



    “您對嬌嬌的疼愛就是往她心口插的一柄利劍。”



    “我知道,您心裡怨我。不應該讓嬌嬌離開,甚至覺得她已經這麼大了,現在讀大學,在身邊養兩年就能嫁人。”



    “是啊,她已經這麼大了。”沈元白眉眼乾淨溫和:“不知不覺,她就享受了本不該屬於她的十七年的人生。”



    “……元白。”林漪不是個擅長和人爭辯的人,聽到兒子的話,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握著搪瓷杯的手指泛白。



    “您什麼都想得很好,唯獨忽略了一件事。”沈元白繼續道——



    “您看嬌嬌,是用這麼多年的親情去看,覺得她也是您的女兒,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也不能割捨。”



    “而阿軟,每次看到嬌嬌,目睹您對她的維護和疼愛,就能窺見這十七年,她的東西是如何被人偷走的。”



    “她的媽媽,不僅沒有想著把她的爸爸媽媽以及哥哥還給她,而是想讓另外一個偷走她人生害得她身體落敗的人,來分享她原本該有的一切。”



    他眼底的笑漸冷:“作為軍人,我絕不能對錯不分顛倒是非。作為哥哥,我不允許再有任何人來傷害我的妹妹。”



    “您覺得我絕情,我認為您更無情。”



    他一字一句,緩緩道:“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可以不要,自己的兒子可以不信。”



    “不是……不是這樣……”林漪雙眼蓄淚:“我沒有不要阿軟,也沒有不信你,只是嬌嬌她陪了我十七年啊,十七年。”



    她放下搪瓷杯,捂著眼,眼淚從指縫中溢出來,放聲痛哭。



    “這些年你們父子常年在外,我病了痛了只有嬌嬌和青雪在身邊,青雪是個男孩,放了學回來就和大院的夥伴們去玩,只有嬌嬌能察覺到我的難受,細心照顧我。”



    她斷斷續續抽噎:“你們和嬌嬌不親,媽媽能理解,可是我做不到。”



    徐嬌雖然性格嬌嗔,但是自小就很懂事,兩三歲的時候會站在小凳子上看著她做飯,再大一些越發黏她,還說會永遠愛媽媽。



    每次想到這些話,再看到嬌嬌寄來的信,她就輾轉難眠。



    沈元白別開臉,沒有看母親痛哭的模樣,只是問了一句:“您知道當初,嬌嬌得知自己不是沈家女兒時,是什麼反應嗎?”



    他查葉家姐妹的時候沒有隱瞞身份,刻意透出消息,就是為了引起葉家姐妹的慌亂,引導她們去找徐嬌。



    這是他給徐嬌的機會。



    在沈家這麼多年,接受的教育也是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可她的反應實在是讓沈元白失望。



    如果說得知這件事的第一反應是害怕,不想失去原有的一切,情有可原,可面對他的詢問,第一反應竟然是隱瞞。



    這和她這麼多年接受的教育理念相悖。



    在沈元白看來,人就是在不斷的選擇下呈現自己的本性,而徐嬌最終敗給了私心。



    聽完他的話,林漪紅腫的眼睛空洞無神,她看著大兒子的臉,想說什麼又卡在嗓子眼,酸酸漲漲的。



    “也許您該想想,為什麼就連爸爸這一次都沒有站在您這邊。”



    “我們已經遺失過妹妹一次,您還要再一次拋棄她嗎?”



    “您要是繼續偏向嬌嬌,就會永遠失去阿軟。”



    ……



    火車上,蘇娉犯著困,躺在床上睡覺。



    臥鋪很窄,她很瘦,不過還是側著睡,前面的男人依舊坐在那下軍棋。



    隨手把旁邊印著北城棉紡廠的薄被拉過來,蓋在她身上,陸長風拆開餅乾盒,遞給在蘇策旁邊當軍師的呆二哥。



    蘇馭捧著餅乾盒,只顧著往嘴裡塞,沒有給他哥出謀劃策了。



    這種軍棋也被稱為陸戰棋,下棋就相當於軍事推演,蘇策聚精會神和陸長風在棋盤上廝殺。



    玩了兩盤,陸長風忽然問他:“帶了搪瓷杯嗎?”



    蘇策側身,從身後的行李袋裡摸出杯子遞給他。



    見他起身去餐車那邊,蘇馭含糊不清在他的位置坐下,嘴裡還嚼著餅乾:“我跟你下。”



    陸長風去上了個廁所,然後接了杯熱水,他端著搪瓷杯往回走。



    車廂里人不多,現在能有錢坐火車的大部分都是國營廠的工人,而且出行是有單位介紹信的。



    雖然到了年底,火車上也並不擁擠,輕輕鬆鬆就回到原先的位置。



    他喝了口水,問另外兩個:“要不要?”



    “我。”蘇馭被餅乾噎了一下,滿嘴餅乾渣子:“給我。”



    陸長風遞給他,嫌棄道:“記得把杯沿擦擦。”



    “都大老爺們,活這麼精細幹嘛?”蘇策從呆頭鵝弟弟那裡搶過搪瓷杯,看到上面溼噠噠的餅乾碎渣,他沉默片刻,然後又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