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050章

    午後, 兩人從城外歸來。

    凌冽還是被沼蝦尖銳的腦袋扎破了手, 其實傷口並不大,只是一個小紅點點,但烏宇恬風卻因此垂頭喪氣,一路上都沉默不語。

    眼看快走到城閣, 勇士們正在幫他們打開內城大門, 凌冽便喚他:“恬恬。”

    “……嗯?”

    “聽過《鹿車共挽》*的故事麼?”

    烏宇恬風搖搖頭,默了一會兒, 想到自己是在凌冽身後,便道:“沒聽過……”

    “鹿車共挽啊, 說的是一個清貧男子,迎娶了一位富家千金。富家千金不僅沒嫌棄他, 反而還換掉自己華貴的衣服,同丈夫一道粗布麻衫, 拉鹿車回家鄉, 鄉里人見她如此, 都紛紛稱道呢。”

    烏宇恬風撓撓頭, “所以……哥哥是嫌我窮?”

    “……”凌冽噎了一下。

    烏宇恬風繞到輪椅前蹲下,捧起凌冽雙手, 認認真真道:“我不會要哥哥換粗布麻衫的。”

    而且, 烏宇恬風喜歡凌冽穿中原漢人的精緻的衣服。

    那層層疊疊的繁複衣袍, 於他而言就好像是纏在禮物外的彩紙、綢帶,完整拆下來能給他莫大的成就感。

    再說——

    他們苗疆的“粗布麻衫”……

    烏宇恬風根本沒法兒想象也不能忍受凌冽跟他一樣:赤|裸上身,下穿筒褲。

    哥哥會被人看光光的!

    “……想什麼呢!”凌冽及時戳了他一指頭, “鹿車共挽講得是安貧樂道,是‘至親至疏夫妻’*!”他深吸一口氣,“我的意思是, 兩人相處,沒人應該一直一直付出,這都是相互的。”

    烏宇恬風似懂非懂,這時內城門剛好被打開,他便推著凌冽朝裡走。

    一直到他們走進城閣內,勇士們夾道遠行大禮時,他才恍然大悟。

    小蠻王激動地停下腳步,“哥哥!你的意思是不是你有一點點喜歡我了?!”

    “……”凌冽眨巴眼,心道:怎就繞到那邊去?

    他其實只是想勸勸小蠻王,小傷而已,何必那樣傷心。且兩人成婚、夫妻一體,他又是男子,實沒必要當他是個易碎瓷器。

    結果,見小蠻王綠眼睛亮晶晶,他便也不好解釋,只含糊道:“……算是吧。”

    烏宇恬風更高興了,他蹲下身追問道:“有多大點?”

    凌冽:“……”

    這怎麼衡量?

    “有沒有這麼大?”小蠻王自己比劃,食指、拇指捏起來,扁扁的,還沒一兩分高。

    凌冽挑眉,“……不是這樣算的。”

    烏宇恬風想了想:“那……這樣呢?”他捏個小青檸大小的圈兒。

    凌冽張了張口,見城閣內匆匆走出不少人,且遠處的勇士都在悄悄看他們。他嫌丟臉,便錯開眼神,敷衍道:“……有吧。”

    苗疆小青檸個兒不大,徑長六分左右。

    心意哪能用大小衡量,凌冽只當他胡鬧。

    結果烏宇恬風卻梨渦融融,露出一小排貝齒,“真好!我還以為哥哥心裡我只有樹莓那麼大呢。”

    樹莓?

    那不是更小了,指甲蓋大小一點兒。

    凌冽心中情緒莫名翻湧,他擰眉剛欲開口,伊赤姆大叔就急急忙忙從城閣內跑過來,他臉色蒼白、唇色泛青,撲倒在地——

    “王爺,出事了!”

    ○○○

    原來,伊赤姆他們從河灘回來,先到小膳房用過午飯,才有說有笑地往內間走。

    剛到內間長廊,兩人遠遠就聞見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兒。

    伊赤姆心中“咯噔”一下,忙朝凌冽房間趕。

    只見鏤空雕花的房門大開,元宵渾身是血、面朝下趴在門口地上,屋內桌翻椅倒、一片狼藉,書匣散亂,上好的龍尾硯四分五裂,一沓沓潔白的素宣上印滿黑黢黢的腳印。

    “元宵!”他撲下去將元宵拉起來,小管事腹部破開大洞,氣息十分微弱,“去請毒醫!快!”

    聞訊而來的勇士領命跑出去,闞部首領也急忙下令,讓城閣巡邏勇士守在房間附近,並快些去請三公子回來主持大局。

    元宵靠在伊赤姆懷裡,虛弱地將睫簾掀開一道兒縫,“譯……文……”

    “你快別說話了,”伊赤姆大叔緊緊摁住他傷口,“天大的事之後再說!”

    “譯文……”元宵卻不依,他緊緊攥著伊赤姆前襟,一段話喘了好幾口氣才說完,“王爺譯的……那些……都被、被……搶走了……”

    伊赤姆一愣。

    元宵則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元宵!喂——!”伊赤姆嚇壞了,又催了兩道,毒醫和孫太醫才前後腳趕過來。

    而摩蓮城的三公子姍姍來遲,他剛送走自己二哥,沒想到吃頓飯的工夫,就出了這樣大的事,他怒極,指著巡邏勇士破口大罵:“都怎麼當差的?!闖入者到底是誰?!怎麼會出這樣的事兒?!”

    闞部首領拉了他一把,“行了行了,現在不是爭論這些的時候,救人要緊。”

    三公子忙命人打開隔壁一間房,將元宵抬過去。

    兩位大夫施救時,伊赤姆簡單看了看屋內——

    來人目標明確,角落立著的櫃子和木箱動也未動,只翻書匣和案几,他們拓來的番堂祖文輯錄皆被細細翻過,其中凌冽有過墨跡批註的皆被撕去,譯出來的幾沓宣紙更是全部被帶走。

    門口的花磚地板上,是元宵留下的一大灘血,兇手將刀子抽走時,飛濺的血花幾乎將旁邊的紫紗幔染透。

    伊赤姆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轉身去隔壁。

    元宵面如金紙,毒醫正將被子拉高蓋住他上身,小傢伙削瘦的胸腹纏著重重紗布,躺在寬大柔軟的床鋪中央,顯得只有小小一團。

    “傷口很深,但萬幸沒傷到內臟,”毒醫擦了擦手,“性命無虞。”

    伊赤姆這才跑出來,想到河灘邊尋凌冽。

    聽完前因後果,凌冽臉都白了,待見著氣息奄奄、人事不省的元宵,他隱隱顫抖起來。

    烏宇恬風見凌冽如此,忙打岔道:“兇手找到了麼?”

    伊赤姆搖搖頭,“三公子原派了一支小隊守在附近,只是勇士們分成兩班,換班時有那麼一兩柱香時間是無人的。且當時是午飯時間,接班的來得也晚了兩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