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中孤山客 作品

第八章 莎迪的日常

    安巴里諾,犁刀村。

    範德林德幫暫居於此已有半月,也許是時來運轉,也許是事在人為,比起剛到此處的捉襟見肘,現在這個由二十二人組成的大家庭終於在這個地方過上了多少還算像樣的生活。雖然不能跟以往的生活作比較,但是至少大家能在嚴寒中取暖,能吃上有滋有味的肉食,至少現在的大家都還生龍活虎——啊,倒黴的約翰不算——至少沒有人再撒手人寰。笑容終於重現在每個人的臉上,儘管他們依舊忍受苦難,但至少他們能看到前方閃耀的希望。

    只有一個人除外。

    清晨,天剛矇矇亮,莎迪?阿德勒便從噩夢中驚醒,醒來時,眼角還殘留著淚水。

    她沒有立刻起床,只是仰面躺在硬得有些隔腰的床板上,呆愣愣的,等著淚水自然風乾。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被噩夢驚醒了,事實上,這半個月以來,她一直被同一個噩夢折磨。她夢到自己和深愛的丈夫一起工作,一起打獵,在寒冷的雪夜中蝸居在溫暖的屋裡,講講故事,說說閒話,有時還唱唱歌;然後他們來了,粗暴地砸門,惡言惡語地辱罵,丈夫為了保護她,半逼半勸地把她塞進地窖;然後就是一片黑暗,只有耳邊能聽見乞求,辱罵,爭執;最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只有沉悶的嘀嗒聲,她循著聲音看去,只看見一灘猩紅的液體,額頭溼溼的,她胡亂一抹,手掌被鐵鏽味的液體染紅。於是整個世界都被猩紅的浪潮席捲,她望著盪漾的殷紅的天,沉淪,再沉淪。

    她回味著這個無比熟悉的夢,這讓她更加痛苦,痛苦又帶來了新的眼淚。她本以為自己的淚水早該哭幹了,但很奇怪,為他而流的眼淚似乎怎麼也流不完。

    她想就這樣一直躺著,就像他的丈夫永遠地躺在冰天雪地的馬車裡。

    “也許這樣就能再見到他了。”她無法停止這愚蠢的想法。

    直到她的視野裡出現了艾比蓋爾的臉,她知道自己再怎麼樣也該從自己的癔症裡暫時走出來了。

    “你還好嗎?莎迪?”艾比蓋爾關切地問。

    “沒事,就是做了個不太好的夢。”莎迪下意識地擦了擦眼角,坐直了身子。

    艾比蓋爾的手溫柔地搭在莎迪的肩上,希望通過這種方式給予她力量,“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艾比蓋爾說。

    莎迪沒有說話,只是愣愣地望著窗玻璃上凝結的冰花,有些出神。

    這樣的對話,幾乎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會重複一次。

    在荒野中過活的人,很少按照鐘錶的時刻過日子,範德林德幫也是如此,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頗有古風。當然,不排除現在條件簡陋,沒法肆意玩鬧的可能性,否則這幫閒不住的糙老爺們可能會一直鬧騰到半夜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