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染衣 作品

第一百五十二節 蠶農

    趙引弓辦完了這件事,立刻關照人返回山莊。他指示人立刻去杭州周邊的葉行買入“梢葉”。至於那五萬兩銀子,他也關照人準備好一張德隆的銀票他意識到自己給知府大人出得主意,必然在杭州引起一場軒然大波。不過,民間的矛頭不會再針對他了。他只要等著拿賑荒局的生絲和蠶繭就好了。

    沈開寶站在自家的船的後稍上,有一擼,沒一擼的搖著船。正值中午,一點風也沒有,塘路上的柳樹枝條懶洋洋的垂在水面上。

    已經是過了清明的節氣,柳枝上的葉子才剛剛展開那麼一點,嫩綠的還有點發黃的葉片,似乎耐不住早春的寒氣,捲曲著不肯舒展開。

    看到這萎靡的新葉,沈開寶愈發覺得自己身上起寒顫――他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棉襖,還是十幾年前年景好得時候做得,從那會到現在,年景似乎就沒好過。

    天是一年比一年冷,沈開寶還記得自己年輕那會,清明的時候已經是綠葉滿枝了,要穿著薄夾襖才能出來搖船下地了。如今倒好,三月還下雪,過了清明棉襖還脫不下來。

    “真是天也變了!”沈開寶心裡說,咳嗽了一聲,吐一口濃厚的痰沫到河裡。河裡的水是冷幽幽的。瞧著就讓人發冷。

    拳頭模樣的椏枝頂都已經簇生出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嫩綠葉。塘路兩邊這會這密密層層的全是桑樹了。去年的旱災,從六月開始到十月,滴雨未下。種田人急的跳腳。總算江南河塘甚多,只要家裡勞動力多的,有耕牛的,還能靠著拼命車水苟延殘喘種地,沈開寶親眼看見鄰村的一個大腿比樹樁還粗的漢子在水車上累得吐了血,扶回家去就死了。

    至於家裡勞動力弱的,沒開好溝渠的,或者距離河塘遠得,那真是叫天天不應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揚花的稻田一片片的乾癟下去,變成枯黃的稻草。到了秋天糧差和管家們一下場,勒逼著交糧賦租子,賣房子賣地,賣老婆賣兒女都繳不上鐵板租和皇糧國稅的。弄得家破人亡,舉家棄租外逃的,跳河上吊的……

    沈開寶不是沒見過這種事――只是這些年更為常見和讓人恐懼。過年前後,他每次搖船出去,在河裡經常能到漂浮的屍體,大人孩子都有。他知道那都是過不下去投河的。一些原本他覺得“底子厚”的人家,如今也落到這種下場:原本鎮上那家他一直去買東西的油鹽鋪子,今年也突然倒了,沈開寶今天去得時候,正好有幾十個人圍著上了鋪板的店面上號哭叫罵,都是在冀圖幾個利息,在櫃上存了錢的人家。聽說鋪子裡的掌櫃因為生意不好,債主登門,被逼迫不過,已經自殺了。

    沈開寶看到這些,總覺得自己還算是幸運的,去年的生絲行情好,他家裡靠著生絲上的收益算是勉強躲過一劫,沒落到這樣的地步。不過即使這樣,也把家裡的幾分桑地抵押給了鎮上的曹老爺才算打發走了凶神惡煞的糧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