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染衣 作品

第八十三節

    約摸一更天氣,廣州城裡已經萬籟俱寂,自從“髡軍”進了城,原本有些鬆弛的禁夜又收緊了,澳洲人的衙門滿城貼出的安民告示,明文規定起更之後除持有路引者,一律不得上街夜行。

    太陽一落山,偵緝隊便在幾個“髡警”的帶領下各處巡邏,督促“看街的”關閉街閘,主要街道兩旁的住戶和商鋪,也奉到了牌甲下達的命令,入夜後在門外掛上燈籠。燈光昏暗,在房簷下搖搖擺擺。在微弱的燈光下,可以看見各街口的牆壁上貼著大張印刷的安民佈告。

    在城中的主要大路交叉口都豎起了廣州市民們從沒見識過的絞架,上面掛著幾具屍體,在燈籠微弱的光線下慢慢的晃動著。脖子上掛著紙牌子,用墨筆著“搶劫犯”、“盜竊犯”等等罪名。被抓到的犯人,不過夜便被掛上去了。

    對廣州市民們來說,這幾天是忐忑不安的。然而入城以來,伏波軍紀律嚴明,秋毫無犯,又給他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破城第二天,市面就已經大體恢復了。

    不過,遵循兵荒馬亂的時節少出門少露面的傳統理念,一起更各家各戶便熄燈睡覺了。在這寂靜的黑夜裡,城西有一處的住宅深處的偏院裡卻依舊亮著燈。

    用竹簾子將窗扇門扇掛得嚴嚴實實,只依稀露出一點昏暗的光線,廳堂裡卻是燈火通明,屋中的紫檀木榻上,斜靠著一箇中年男人。長得十分富態,因為是在內宅家居,他穿得很是隨意,西洋布做得道袍,頭戴網紗,穿著一雙紫綾邊的陳橋草鞋。他靠在南京緞的大迎枕上,手中拿著湘妃竹漢玉嘴的煙桿,默默的抽著煙,藍白色的煙霧飄飄渺渺。猶如他的神思一般,晃晃悠悠的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兩個婢女一個站在在他身後,一個跪在他面前,輕輕的給他捶腿捏肩。然而這似乎並沒有讓他感覺到舒服。他面前的倭漆小几上擺著各式精美的“口果”。可是看上去卻一點也沒有動,茶盞裡好幾兩銀子才能買到一兩的杭州明前茶已經完全冷了。

    一個師爺打扮的男人坐在斜對面,有些惶恐的望著他。自家的東翁居然會“沒奈何”倒還真是第一遭遇到。

    在他們之間的桌子上,放著一張佈告,佈告的紙色墨色還很新。看得出貼上去沒多久。上面的俗體宋體字表明瞭它的來處:新近進城的澳洲人。

    “老爺,夜可是深了,明日……”師爺大約覺得時間過去的太久了,忍不住打破了屋子裡的寂靜。

    被叫做“老爺”的中年人,正是文闌書院的掌事莫容新。

    佈告是他書院的管賬師爺史題第送來得,史題第雖然是文瀾書院的管賬師爺,實則是莫容新的私人。莫榮新平日裡並不去書院,一切書院財產營收支出都由這位史師爺經手。自然,文闌書院的產業的收支情況,除了莫老爺之外就是他最關心了――他不但每年有一百二十兩銀子的報酬。各種花賬、回扣一年也能落個五六百兩。這可是很大的一筆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