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染衣 作品

第二百五十五節 去梧州(四)

    “下一個就是這個蔣鎖了。”陳白賓拿起審訊記錄,“看上去沒什麼油水,就是個愣頭青的大頭兵。”

    “蔣鎖……”姬信喃喃道,“好熟悉的名字。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大路貨的名字。”陳白賓道,“淨化營地裡一個月能遇到好幾個。”

    “蔣鎖!起來,有老爺要審你。”留用的牢子有氣無力的搖著手裡的鐐銬

    蔣鎖從稻草鋪上爬了起來。他在激戰的中受了不少傷,不過多是皮肉外傷,並不要緊。在牢房中亦未受什麼折磨。已然恢復了不少。

    他這是第二回當澳洲人的俘虜了,知道澳洲人並不虐待俘虜,他亦存了必死之心,故而在牢中吃得下,睡的著,倒是十分安心。

    此刻聽聞要提審,蔣鎖亦很坦然,只隨口問道:“不是已經審過了麼?”

    “從廣州又派來了新得澳洲老爺,”牢子知道他是條好漢,言語中亦很客氣,“你這回面子大了,上法場的時候都夠喊上幾嗓子啦。”說罷又拱了拱手道:“好漢,得罪了。”說罷給他戴上了腳鐐手銬。

    和易浩然不同,蔣鎖是行伍出身,又年輕力壯,鄭二根不能不有所提防。

    蔣鎖關在縣牢中,距離縣衙後堂不過幾步之遙,拖著腳鐐手銬也幾分鐘也到了。邁進後堂的瞬間,他頓時瞪大了雙眼。

    這些年來他日思夜想,每晚都會出現在噩夢中的髡賊頭目竟然就端坐在堂上!

    雖說已經時隔多年,蔣鎖依然記得這個男人當初在堂上審問班子裡眾人的模樣:白白淨淨,舉止文雅的中年男人,帶著悲天憫地的神情。每次問話都讓他們把話說完,即不打斷,也不呵斥他們。只是到審問最後才說他們“糊塗”。

    班子裡的眾人原以為他這樣的態度,大約最壞不過每人捱幾十大板,枷號上十天半月。沒想到,等來的判決竟然是師姐處死,其他人流放。

    蔣鎖永遠也忘記不了那天師姐被兩個髡兵從牢房裡帶出去時的情景:師父在牢中悲悽的呼喊著女兒的名字,師姐雙目緊閉,淚珠卻止不住的一串串的滾落下來,一直到快出牢房才撕心裂肺的叫了一聲“爹”。

    這一聲“爹”,每每令他在午夜夢迴中驚醒――他知道,師姐死得冤,死得屈,她對人世的全部留戀和不捨都化作這一個字。

    他從來沒想到過,這個慈眉善目說話和氣講理的男人,竟然如此無情和殘忍。

    師姐有什麼錯?只是為了活命因為吃了羅老爺幾天飯而已。他在海南的時候,天天髡賊說自己是“民心所向”,征伐大明是“弔民伐罪”。可是這老百姓到底算個什麼呢?還不是一樣拿老百姓的人頭殺雞儆猴。

    “發什麼呆?快進去!”身後的衙役推了他一把。

    姬信並沒有認出他來,他和蔣鎖不過是在公堂上見過一二次而已。而他當時作為法官,每天要審理的俘虜和犯人多則百人,少則幾十人,根本不可能記住每張面孔。更何況當初蔣鎖只是個毛頭小夥子,這幾年又被流放勞作,樣貌變化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