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子祭酒 作品

番外二(3)完

    宿清太瘦了,  腿又細又直,腳踝輕輕一握就能抓在手裡,讓人忍不住懷疑那樣狹窄脆弱的地方,怎麼容納那樣堅硬粗糙的東西。

    他渾身抖得厲害,  再次讓沈逸覺得,  他隨時可能會碎掉,  他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有一瞬間的驚恐,卻並未停下,反倒像是被刺激到了某種施虐欲,  越發變本加厲。

    破碎而無意義的話語從齒縫中溢出,宿清終於忍不住哭了。

    他把臉埋在枕頭裡,  似乎想要逃避異常真實的羞恥感。

    沈逸怕他悶死自己,  空出手去撥出他的臉,  只摸到了一手溼潤,那眼淚燙得他心焦,也催他清醒提醒他自己在做什麼。

    “疼?”

    他就要撤出去,  卻被宿清艱難側身勾住了小指頭,他啞聲說:“我喜歡的。”

    堅不可摧的東西破碎了,  廢墟之上,  虛無的未來在重組。

    ……

    噴薄的剎那,  沈逸聽見他歪在自己肩頭哭著說:“以後疼疼我好不好?”

    ……

    穿過狹長深不可測的隧道,天再次明亮起來,似乎方才短暫的黑暗只是幻覺一場。

    沈逸回想,  或許是某道溫煦的光,  讓他在黑夜裡走得更為堅定迅速。

    他的心一直以來被其他東西佔滿,只能留給宿清一隅不毛之地,可當他重回時,  才發現那片彈丸之地,曾經灑滿的是野草的種子。

    春風吹又生,頃刻間便已燎原。

    ……

    封鈺將車停在隱秘的角落,等了幾個小時,沈逸終於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他靜看著沈逸神色匆匆、大步流星地上樓,良久,苦笑了一下。

    他自始至終只是個旁觀者。

    ……

    “宿宿……咳,宿清,剛有個人給你打電話。”

    宿清吃晚飯從食堂上來,男同事兼下屬就將手機遞了過來。

    “誰啊?”宿清低頭翻找通話記錄。

    那人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是要笑,憋住了,說:“就你給他備註狗男人那個。”

    他原本只是輕鬆一句打趣,卻發現宿清的手頓住了,指頭無意識鬆開,上萬的手機就這麼悄然滑落,“砰嚓”一聲,屏幕摔了個粉碎。

    眾人都嚇了一大跳。

    “宿宿你沒事吧?!”

    “你說誰?”宿清臉色微白,想去撿手機,兩條腿卻像風乾後的石膏,僵硬而難以彎曲。

    “宿宿。”背後突然傳來了個低沉又熟悉的聲音,近在咫尺。

    明明幾秒前,還遠在天邊。

    宿清僵住了。

    眾人循聲望去,那是個高大挺拔的男人,他立在門下,門都顯得低矮了。

    他一身西裝得體講究,五官凌厲英挺,眉骨高,眼窩深,劍眉入鬢,眼睛幽黑深邃,氣質高高在上,十分有距離感,讓人下意識就心生懼怕,不敢直視。

    “誒?好像就是這個聲音,”那個之前接電話的眼睛一亮,就要去拉宿清,“就是他,那個狗……”

    他被有眼色的同事拉住了,終於意識到氣氛不對,宿清的臉蒼白得厲害。

    誰都沒再說話,壓抑沉悶間,似乎有什麼就要爆發。

    同事們往宿清邊上稍微靠了靠,一臉戒備地看著來人,防止那人對宿清動手。

    沈逸一眼就在灰濛濛的人群中看到了纖亮的宿清。

    他比以前更瘦了,下巴削尖,皮膚白到微微透明,青色的血管在其下若隱若現,他的頭髮像從前那樣柔軟,卻比以前更長了,像是在記錄著時間。他已經瘦到支撐不起衣服,卻依然漂亮溫煦,在人群中脫穎而出。

    “宿宿,我回來了。”沈逸聽見自己說,他的聲線都在微微發抖。

    “嗯。”宿清很輕很輕地應了聲,像是蓋個章,表示知道了,但也僅此而已,並沒有其他反應,他別過臉,看著辦公桌上放著的隔夜的茶水,出神地在想,也許是該倒掉了。

    再喜歡的茶,也不能喝了。

    綠茶性涼,配上有腸胃病的他,的確不合適,誰都明白的道理,他再喜歡,也不能一直消磨自己,又糟蹋了那上好的旁人趨之若鶩的茶葉。

    他只是單純在等,為等而等而已,不為更深的意義,因為求而不得是痛苦的根源,不期待,就不會痛苦。

    現在等結束了,一件事了結了,他踐諾了,他完成了天真單純、滿心只有愛情時許下的不計後果不問歸期的諾言,他可以去走人生的下一程了,這一程沒有沈逸,他也可以一個人好好走下去了。

    什麼都會過去的,沒了誰,世界照樣轉。

    他已經看著這個沒有沈逸的世界安然無恙地轉了五百多天,他發現自己依然可以過得好好的,原來不是他真的離不開他,而是他以為他離不開他。

    他不想強求了,為愛奮不顧身是一回事,但也得顧忌對方願不願意,會不會打擾到對方,之前的他太冒犯了,魯莽得不像他。

    胃隱隱抽痛,胃酸像是在翻湧,卻酸到了眼睛裡,宿清眨了幾下眼,將那股酸意憋了回去,轉頭笑說:“歡迎回來。”

    他明明在笑,那一眼裡,沈逸的心卻一點點冷了下去,他說:“我回來了,你走了,是麼?”

    宿清看著他:“我聽不懂。”

    他想從沈逸的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痛苦,來證明自己存在過的痕跡,那似乎是某種不該再有的期盼,但他卻失望了,沈逸一如既往得冷淡。

    “我請你吃飯?該盡下地主之誼的。”宿清說。

    他想起錢都在手機裡,手機摔壞了,就要問邊上嚇傻了的同事借點錢,卻被沈逸握住手腕,拖進了辦公室。

    “你放開!”宿清只覺被握住的地方燙得厲害,他就要去撥沈逸的手,卻聽見沈逸在耳邊說:“再反抗我抱你進去。”

    宿清看著那麼多雙盯著他的眼睛,瞬間不動了,一顆心亂得厲害。他不明白沈逸這麼做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