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痕 作品

第59章 第二卷·二十七

    季玖沉默了,他的沉默令伊墨懷疑,他的醉,究竟醉到了什麼地步。這人的酒量一向很好,雖是四十年的陳釀,灌倒他也不該這麼容易才是。

    可是,頃刻間季玖就抬起頭來,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問:“怎麼陪?”又站起身,搖晃著去桌案取了一把匕首來,凶神惡煞的威脅:“若是去床上,今晚我就騸了你。”

    伊墨的表情複雜的轉換了一下,出言提醒,“該是閹。”

    “你是蛇,禽畜猛獸不是人的都該叫騸。”季玖抓著匕首,神態端肅,像一個老學究在與弟子爭論問題。

    伊墨這下確定,這人真的喝醉了。連這種話都能說得出來,不是醉才有鬼了。

    季玖握著匕首,因剛剛起身太快,眼前又暈眩起來,看伊墨,怎麼看都是兩個,左邊一個,右邊一個。他搖晃著匕首說:“我好像喝多了。”

    伊墨笑了,問:“為什麼這麼說?”

    季玖指了指左邊,又指了指右邊:“現在兩個你。”

    伊墨只好走過去,抓著他的手腕,輕易取走了那搖來晃去的匕首,將武器卸下,才問道:“現在看,是幾個?”

    季玖聽懂了他的話,就認真湊近了看,只是脖子彷彿支撐不住腦袋,他的腦袋一會歪向左邊,一會又歪向右邊。

    伊墨捧了他的臉,問:“幾個?”

    季玖努力瞪著一雙泛滿霧氣的眼睛去看,看不清,就貼近一些。再看不清,就又貼近一些。等他看清了,卻不說話了。

    伊墨望著眼前放大的臉,布著霞色,睜著略顯遲鈍的眼睛,呼吸裡帶著陳年的酒香,彷彿一瞬間回到一百五十多年前與沈清軒在一起的日子。

    只是沈清軒,從來沒有真正醉過。

    季玖正在說話。明明在眼前,伊墨卻覺得他的聲音像是穿過了時光的間隙,越過了遙遠的冰河世紀,透過了忘川河畔,才嫋嫋傳入耳膜,耳膜又震動著,將他的聲音放進了他的心臟裡,輻射出強大的顫動。

    季玖說:“你……好看。”

    他的聲音很輕,有著含糊不清的語音,是醉酒人的喃喃自語。

    伊墨卻分明聽見心臟跳動的聲音,隨著他這句話落音,動盪的愈來愈瘋狂。幾乎是一個忍耐的姿勢,伊墨前傾少許,嘴唇離對方只有一線之隔。

    “你……再說一遍。”

    季玖望著他,彷彿被酒精麻痺了理智後成為他的提線木偶,如他所願的重複了一遍:“你,好看的很……”

    話還沒有落音,最後一個字在空氣裡飄灑的時候,伊墨終於攫住了他的嘴唇。

    兇狠的,盲目的,激烈的,帶著生吞活剝的瘋狂。與此同時,還有巨大的酸楚的委屈,從彷彿皴裂的心裡,汩汩流出來。

    季玖一動不動,彷彿並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站在原地,只有些呆滯的看著他的眼睛。

    直到嘴唇被吮的麻痺,連舌尖都傳達出痛楚來,季玖才眨了一下眼。

    唇分開,他們怔然相望。

    季玖啞著嗓子,說:“叫我的名字。”

    伊墨頓了頓,道:“季玖。”

    “再叫。”季玖加重音量。

    “季玖。”

    “再叫!”

    “季、玖——”

    季玖抓著他的衣襟,將他拉到自己身前,貼緊之後,傾身咬住了他的唇。

    他是咬的。

    用潔白而堅硬的齒緣,在他涼薄的唇上撕咬著,像是要咬下他的肉來,然後吞下去,將這個喚出他名字,清晰精準叫出他名字的部分,吞進肚子裡去。

    彷彿這樣,就能被救贖。

    伊墨伸手抱住了他,將這具散發著高熱,似乎隨時會燃起來的身體更緊的抱住了。唇舌糾纏在一處,比身體貼合的還要緊密,互相纏繞著,捲住了對方不肯放開,大力的吮吸伴隨著咬齧,有液體被他們吸出來,彼此吞嚥,又急急渴求著繼續吮吸。像是沙漠裡遊蕩了千年的人終於找到自己的水源,又像是乾涸潭裡無處可逃的兩尾魚,嘴貼著嘴,以彼此的唾液維生,因為他們早已無處可逃。

    人類的佳釀,就是千千萬萬,也醉不了伊墨。

    伊墨卻分明感到了眩暈,彷彿醉酒的人,身在人間,靈魂已經踏上了雲朵。他知道摟在身側的手臂是結實的,結實而有力的環繞,以一個需要並渴求的姿勢,將他摟著,禁錮著,彷彿鐵臂,卻不會疼痛。伊墨以更緊的力道還回去,雙方都在調整姿勢,恨不得緊點,再緊點,緊到融為一體,不用死亡,不用消失,不用尋覓,也就沒有了掙扎。

    他們翻倒了木桌,打碎了酒罈,連桌案一起傾倒,那些文書筆墨灑了一地。完整的白紙變了碎片,凌亂的碎頁飛起來,又落下,無秩序的灑著,他們翻滾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