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少爺今天裝病了嗎(一)

    兩人多年夫妻,也算得上恩愛,只是這宋太太嫁進來十餘年,就生下了兩個女兒,在那個年代,這就是沒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

    宋明坤的老孃看著心急,於是在外面悄悄給他尋了房姨太太,沒想到還真生出個兒子,於是風風光光地補了場婚禮,將這二姨太娶進了宋家大宅。

    心高氣傲的宋太太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於是四處拜訪名醫調養身子,在姨太入府的第二年,竟又懷上一胎。

    彼時太太的年紀已經是三十有二,在當時算得上高齡產婦了,因而在這懷胎期間,全府上下都圍著太太轉,吃飯都不見抬手的,可這一胎實在是太金貴了,饒是呵著護著,怎麼也沒熬到十個月,不到八月便急著出來。

    所幸的是,盼星星盼月亮的宋太太最終還是盼到了自己的兒子。只是這位嬌貴的小少爺胎裡不足,好幾個有名的大夫瞧了,都說怕是會夭折。

    膽戰心驚的宋太太法子用盡,只得託人找了算命先生,這一算可不得了,小少爺的命格極虛,福薄命短,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趨避災病,那就是找上一個生辰八字一模一樣的男孩兒養在少爺身邊,替他擋煞。

    無巧不成書,這個擋煞的倒黴鬼,就是許其琛要扮演的孫霖。

    正房太太嫡生的兒子,又是家裡最小的一個少爺,當真是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孫霖的小半輩子,也都是圍著這個小少爺轉的。

    一路頂著風雪走過來,許其琛看著自己小說裡的宋家變成具象化的現實,心裡覺得很新奇。

    宋家的宅子同別的大門大戶不太一樣,就如同這個特殊的年代一樣,中西交融。

    方才許其琛所處的後宅是古色古香的清末深宅構造,有一百來年的歷史了。前邊兒卻不一樣了,是宋明坤新買下的地界,仿著租界裡那些個房子的樣式造了棟大氣漂亮的花園洋房,紅磚坡頂,三層高樓,建得比臨江飯點還要氣派,前後兩個宅子中間還特地鑿了個池子隔著,頗有些串古連今的味道。

    許其琛跟著小丫頭拐過迂迴的長廊,踏出後宅的高門,又從池子邊穿過,這才進到了太太少爺們住的洋房。

    站在後門的一個老媽子見了他倆,趕緊開了門,“哎喲我說阿霖,你可總算來了,趕緊跟我去吧。”

    許其琛也沒說話,他現在還不太清楚形勢,怕說多了惹出是非,乾脆閉不做聲,只低頭跟著這個老媽子一起上去。

    身邊的小姑娘倒是開了口,一副謹慎模樣,“張媽媽,小少爺還鬧嗎?”

    “快別提了,太太快急死了。”張媽媽腳步急促地領著兩人上樓,許其琛不習慣穿這種長衫,加上腿腳不便,走得有些吃力。

    “霖哥兒,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許其琛搖搖頭,“我這腿……走不快。”

    “是是是,我都給忘了。”張媽媽慢了些,不過也不差幾步就上了二樓,直走到最裡頭,還沒到門口,就聽見一箇中年女人的聲音。

    “一個個都說自己是大夫,連個風寒發熱也治不了!請你們來只要氣死我呀!”

    這大概就是宋太太了,許其琛心想。

    一到門口,張媽媽退後了兩步,推了許其琛一下,“阿霖,你自個兒進去吧。”

    許其琛有些慌,可現在都趕鴨子上架到了這份上了,不進去也不行啊。這樣想著,許其琛便硬著頭皮敲了敲門。

    房門打開,一個小姑娘看見許其琛便眉開眼笑,回頭喊著,“太太,霖哥兒來了!”

    怎麼弄得好像他是神醫似的。

    “快叫進來,等了半天了!”

    許其琛趕緊立刻跟著這個小姑娘進去了,這屋裡頭不知用的什麼取暖,比剛剛自己那間還要暖上好幾倍,裡面的擺設陳列全都是洋腔洋調的,大理石地板、雕花大頂燈、西式碎花沙發、留聲機、鋼琴,一副十足的西式做派。

    許其琛走進裡間,看見一溜排開了四五個小丫頭,端著飯菜、藥碗和臉盆,繞過一個八開的梨花木金絲畫錦屏風,瞧見幾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大夫,床邊坐著一個身材富態、看起來約莫五十歲的婦人,一看見許其琛進來,臉上原本焦急的眉頭立刻舒展許多 ,輕輕推了推床上高高隆起的被子,“兒啊,我把阿霖叫來了。”

    說著,宋太太就笑著衝許其琛招招手。

    許其琛走了過去,想著是不是站在床邊比較合禮數,沒成想卻被宋太太一下子拽到床邊坐著。

    被子裡冒出個悶聲悶氣的聲音,“來了嗎?”

    宋太太推了推許其琛的胳膊,許其琛這才開口,“小少爺,我來了。”

    一隻修長的手從被子裡伸了出來,在半空中劃拉了半天,愣是沒摸著,宋太太看著著急,捏著那手便放到了許其琛的胳膊上,“在這兒呢。”

    小少爺的手順著胳膊往下,摸索著找到了許其琛的手,一把握住。

    “真涼。”聲音依舊悶悶的。

    宋太太立刻站起來,“小月,去拿個手爐給阿霖。”

    “兒啊,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了?好些沒有啊?”

    那隻手緊緊地攥著許其琛的手,很熱很暖,比丫頭遞過來的手爐還要暖和。

    “好些了好些了,你們都出去吧。”被子裡的人好像是翻了個身,床動了動,“人太多了,我頭暈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