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少爺今天裝病了嗎(二)

    “你怎麼這樣啊,得虧沒有燒著字。”

    我怎麼樣了,你還騙我呢。許其琛心裡回擊道。

    宋沅言見許其琛不說話,便笑嘻嘻地湊到他跟前,“你什麼時候字寫得這麼好了,定是偷偷練了許久,對不對?”

    許其琛搖頭,不說話。

    宋沅言又笑,“你為何要寫我的名字?”

    許其琛嘆了口氣,“我若說是一不小心,你信嗎?”

    “你覺得我信嗎?”

    許其琛搖搖頭,“我就知道你不信。”

    宋沅言倒是十分高興,根本不在乎寫的原因是什麼,他拍了拍胸口,紙張摩擦的聲音隱約可聞,“不管怎樣,都送我了。”

    “我的名字,念起來雖拗口,寫出來還是蠻好看的嘛。”宋沅言望了許其琛一眼,眼角微彎。

    說到他名字的事,許其琛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眼神,只轉移了話題,“少爺來這兒是有什麼事嗎?”

    宋沅言伸了個懶腰,雖說他這人是個病弱的設定,但是個頭卻還是比孫霖高上半個頭,“還真有事兒,母親給我安排了幾個約會,要在德明飯店見面,說是怕我出問題,叫你陪著我一起去。”

    陪你去相親?

    這麼大大方方地讓我跟著,看來是真不喜歡我啊。

    許其琛瞥了他一眼,“我可以不去嗎?”

    宋沅言以為他不信,“你去問母親,是母親讓你去的。”他的腳一下一下輕輕踢著炭盆,“你若是不去,那正好,我也不去了。”

    許其琛嘆口氣,“那去吧。”說著便要推門,卻被宋沅言拉了一下胳膊,許其琛回頭,見他低頭取下頸間的黑色羊絨圍巾,遞了過來,“外頭化雪呢,比昨兒冷許多。”

    許其琛猶豫了一下,“我沒事的,少爺病還未大好……”

    宋沅言卻笑眯眯地拿著圍巾,一圈圈替他圍好,“配你這長衫,也挺好看。”說著理了理許其琛的衣襟,“走吧。”

    車子早已經在門口備下了,臨走前遇上了正要出門打牌的宋太太,宋太太特意停下腳步,等到宋沅言走過去,替他攏了攏大衣,見他領口空蕩蕩,又瞟了一眼身後的許其琛,心下了然,便開口喚了張媽媽,“去,給少爺再取一條圍巾來。”

    “母親,我不冷。”

    宋太太瞪他一眼,嗔道:“昨兒咳成那樣,今日再凍著嗓子,你呀,不氣死我不算完。”

    宋沅言笑了笑,任由宋太太給他再纏上一條圍巾。

    許其琛在一旁看著,心裡沒什麼波動。宋沅言拉開車門鑽了進去,正要跟著,被宋太太戴滿珠寶的手抓了一把,便立刻站直了身子轉過來。

    “阿霖啊。”她替許其琛理了理沒戴好的圍巾,將它散開重新打了個結,“等會兒呢你在旁邊提點提點小少爺,這次會面的幾個姑娘都是我精心擇選的,尤其是最後那個何小姐,千萬替我上點心,啊。”

    擇選這個詞,聽得許其琛怪不舒服的,不過他也理解對方的一片慈母心,於是微微笑了笑,“好的,太太。”

    車窗上起了一層白霧,許其琛伸手抹了抹,從那一方小小的透明處凝視著外面的景緻,這是他頭一回真正瞧見民國時期的民俗風光。

    臨街叫賣的小販,賣花的姑娘,一隊穿著夾襖正要趕去碼頭的船伕,還有戲臺子外面等候著的男女老少。

    好熱鬧。

    “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許其琛撇過頭,望向前方,“沒。”略略瞥眼,餘光看了看宋沅言,他好像在忙著做什麼,手裡拿著一個精緻的小盒子,上頭印著這個年代女明星的畫像,遠遠地便聞到一股香味。

    想開口問,又覺得不好,於是還是閉口不言。

    或許是送給人姑娘的贈禮?

    仔細想想,相親這一出在原文還真有,而且最後那個何小姐,最後好像成了他的未婚妻。

    想到這裡,許其琛望了一眼宋沅言。

    對方這回沒拿小盒子了,倒是疊了一方帕子,塞在大衣上方的口袋裡,然後衝他一笑。

    真晃眼睛。許其琛撇過頭去。

    車子開進了法租界,歐式風格的建築就多了許多,只見汽車緩緩駛入一道充滿法國風情的鐵藝門廊,停在了一個圓形噴泉前。

    宋沅言開了車門下去,許其琛正要探頭出來,便見一雙戴著皮手套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又不是女孩子。許其琛沒有伸手,自己走了出來,“少爺這番紳士風度,還是留給等會兒的小姐們吧。”

    抬腳走路,右腳跛了一下,不習慣,差點沒站穩,這才明白宋沅言的用意。

    宋沅言笑了笑,收回手,“我怎麼覺著,你方才那番話,聽起來含酸拈醋呢?”

    許其琛望了他一眼,“少爺的錯覺。”

    兩個人並肩走進飯店裡,領班經理遠遠地就瞅見了宋沅言,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兒迎了上來,“喲,四少,今兒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宋沅言點了點頭,嘴角含笑,“我母親訂了個位子,麻煩您領我去吧。”

    領班連連哎了兩聲,回頭叫了個人,“新來的,去,把訂位的簿子拿過來。”

    一個穿著酒店制服的毛頭小子拿著個簿子小跑過來遞給領班經理,經理翻了翻,“找著了,二樓的包間。”說著把簿子啪的一聲合上,“二位,請吧。”

    宋沅言走在前頭,許其琛跟著他。

    方才那個毛頭小子拽了拽領班經理,小聲在後面問道:“這四少身邊跟著的……”

    領班一巴掌呼在那小子的頭上,“少廢話,倒茶去!”

    那小子摸著腦袋哎了一聲,正要走,又被領班經理給拽了回來,“等會兒倒茶的時候,對著那位也恭敬些。”

    “那不是下人嗎?”

    領班瞪了他一眼,“是……也不是,反正你倒時候喚上一聲就是了。”

    新來的一副為難的表情,“喚什麼呀……”

    領班眼珠子轉了轉,“霖哥兒。”

    進了包間,宋沅言便覺得有些熱,身上出了薄薄一層汗,於是脫了大衣,一旁候著的小丫頭正要上前將大衣掛起來,宋沅言卻開口制止,“不必了,擱在沙發上挺好的。”

    許其琛看著他,總覺得有問題。

    大概是太清楚這個人的秉性,先入為主了,怎麼看怎麼有問題。

    早就過了午飯的點,想必來的小姐也不是來吃飯的,宋沅言只點了壺龍井,翹著二郎腿,望了一眼許其琛,“坐啊。”

    許其琛搖了搖頭,“我站著挺好的。”

    “你這人怎麼回事,”宋沅言死活將他拽在沙發上,“全江衢城有誰不知道咱倆的關係,還管什麼禮數不禮數的。”

    許其琛也沒轍,被他拉扯了半天,誰知門口傳來了敲門聲,許其琛趕緊站了起來,望了一眼。

    門口站著位身披水貂毛斗篷的少女,額前一抹三角劉海,樣貌清純,身後跟著的婢女替她將斗篷取了下來,露出裡頭的一身妃色秀禾服,溫婉可人。

    這位小姐款款走了進來,宋沅言也十分紳士地站起來迎了迎,直到小姐走到了對面沙發。

    “張小姐,請坐。”

    對方一見宋沅言,便含羞低眉,輕聲道:“宋少爺久等了。”

    “無妨,”宋沅言也跟著坐下,聲音溫柔沉著,“聽聞張小姐祖籍江左,想來應該愛喝龍井,我自作主張點了一壺,也不知這裡的茶合不合小姐的意。”

    張小姐嘴角露出一對嬌羞的梨渦,眼神離不開宋沅言的臉。

    許其琛瞥了一眼宋沅言,心裡道,茶合不合意不說,恐怕人是合了意。

    對方是個挺文靜的女孩兒,宋沅言倒是挺會說話,幾句話便逗得姑娘笑逐顏開,可越是這樣,許其琛越覺得不對勁。

    怎麼可能這麼配合。

    難不成真喜歡這種閨閣小姐?那可就難辦了。

    “聽聞宋少爺前些時生了場病,不知身體可好些。”

    宋沅言愣了愣,臉上露出掩飾的神色,刻意笑著,“早就痊癒了,小小風寒,外頭的風言風語傳得誇張,小姐莫要信。”

    張小姐掩面笑道:“我就道是他們胡謅。”

    “是,在下雖比不得武館師傅,但好歹是七尺男兒,身體那是……”宋沅言正說到激動處,竟咳嗽起來,越咳越厲害,一隻手攥緊了許其琛的長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