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不如我們從頭來過(三)

    許其琛沒來得及拒絕,手裡的東西就被他拿走,他站在許其琛的左手邊,替他擋著受傷的手臂。

    “我們一起回家吧。”

    今天的語氣好像確鑿了一點。

    許其琛沒有拒絕,對他而言,拒絕一個人的好意是一件困難的事,儘管他看起來不太能和人親近。

    又和昨天一樣,夏知許早早地擠上了車,給他佔了座位。不過今天似乎更幸運一點,他佔到了兩個並排的空座,將靠窗的位置留給了許其琛。

    “明天開始要軍訓了,你怎麼辦?不可以請假嗎?”

    許其琛看著窗外,語氣淡然,“不用,我可以。”

    脾氣還挺倔。

    “謝謝你今天幫我改稿子。”夏知許一點也不覺得許其琛的態度冷淡,自己還是一副熱情洋溢的模樣,“你改得真仔細,我回去按照你寫的重寫一遍。”

    許其琛的眼睛依舊看著車窗。

    “其實你寫的已經很好了,我沒有幫到你多少。”

    明明是一副沒什麼感情的語氣,但在夏知許的眼裡就像是誇獎一樣,“真的嗎?我昨天一中午沒有睡,就為了寫這個。”

    對方開始不說話了。

    夏知許看著他的側臉,總覺得這個人的頭頂似乎永遠有一層厚厚的積雨雲,好像隨時隨地就會下起傾盆大雨。

    “為了報答你,我明天軍訓完請你吃東西,怎麼樣?”

    “不用了。”

    拒絕得倒是很快。

    “不行,必須請客,我可不喜歡欠別人的。”夏知許擅自做好了決定,他也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讓許其琛厭煩,可他只是想讓他高興一點。

    一個人悶在自己的低氣壓裡,總歸是不開心的。

    夏知許瞟了瞟他的頭頂。

    即便不能讓他放晴,給他撐把傘也是好的。

    為期一週的軍訓就這麼開始了,第一天的上午,全體高一新生都來到了體育場參加軍訓動員大會,說白了也就是站在操場上聽校長說會兒話,再聽軍訓總教官說會兒話,最後再由新生代表上去發言。

    作為重點班新生代表隊的夏知許,在總教官發言之後就被交到了班級的隊尾,準備一會兒從後面繞到觀禮臺上演講。

    班主任張正心一開始站在班級的對頭,聽總教官說了一半,就揹著手走到了隊尾。

    “我看看你寫的稿子。”

    夏知許將手裡的文件夾遞給張正心。

    “嗯……不錯,讓語文課代表給你參謀了嗎?”

    夏知許點點頭,“他給我改了挺多地方。”張正心聽了,讚許地點點頭,“是不錯,上去後別緊張啊,拿出點兒氣勢,你可是咱們班的臉面。”

    說完,隔壁班的班主任也跟著走到了隊尾,兩個班主任湊到後頭聊起來,夏知許低頭看著自己的稿子,又抬頭望了望前面的隊伍。

    許其琛穿著一身軍訓裝,手臂還是吊著。

    兩個班主任東聊西聊,上面的人也東說西說,夏知許一句也聽不進去,早晨的太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不自覺就懶散起來。

    “哎,你們班怎麼還有吊著胳膊來軍訓的啊。”

    “本來是想給他批假,這孩子不願意,倔得很。”張正心的聲音一下子將夏知許懶洋洋的意識拽了過去。

    他們在說許其琛。

    “不錯啊,這麼能吃苦,擱別的孩子巴不得不軍訓呢。”隔壁班的班主任讚賞道,“不過這是怎麼弄的,我看臉上脖子上也是傷,跟人打架了?”

    張正心嘆了口氣,“唉,這孩子挺可憐的,成績挺好。聽說是中考出分之後家裡人高興,一家三口出去自駕遊,結果出車禍了,”他的聲音忽然壓低,“父母都走了,就剩下他一個。”

    “那他這……現在住哪兒啊?”

    “開學前一天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帶著他過來的,說是他的小姨,才剛大學畢業。”

    “沒別的親戚了嗎?”隔壁班老師搖了搖頭,“二十多歲,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呢。”

    “爺爺奶奶在外省,身體也不好,外公外婆很早就走了,其他的親戚都躲著,這個小姨說要替姐姐養他,怎麼也得把他帶到成人。”張正心又嘆口氣,“這孩子可是個學文的好苗子,我看著心疼,前兩天找學校批了個獎學金給他,免了學費。”

    “這一下子沒了爸媽,打擊不小啊。”

    張正心的聲音更低了,“聽說住院一個多月,一句話都沒說過,也不哭也不鬧,成天發呆,她小姨害怕出事,辭了工作每天在醫院裡守著他。前兩天要開學了,小姨把他接回她住的地方,總算開始說話了,她這才找了新的工作。”

    夏知許的手心一陣一陣地冒虛汗。

    他每次看著許其琛的一身傷,都不敢去問。可他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原因。

    一覺醒來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是什麼感受。

    他想都不敢想。

    視線猶豫著飄向那個人的背影,還是那麼直挺挺的立著,心臟像是被誰狠狠揪了一下,悶悶的疼,夏知許覺得好奇怪,這是他生平頭一次因為別人而感受到痛楚。

    可他也才感同身受了許其琛的千分之一。

    感覺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夏知許猛地回頭。

    “發什麼呆。”張正心指了指觀禮臺,“10班的都上去了,你也去吧。”

    “哦……好。”夏知許拿著文件夾,從班級隊列的後頭繞到了觀禮臺的臺階下。

    還沒真正走上那個匯聚著所有人目光的觀禮臺,站在臺階上被陰影所籠罩這個男生就已經引起了前排女生的注意。可他本人還沉浸在剛才班主任們的對話中,心情複雜。

    “……在人生的轉折點,用拼搏和汗水,譜寫出一曲精彩樂章!謝謝大家!”

    聽到臺下的掌聲,夏知許回過神,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走上臺階。

    在轉身的瞬間,他露出一個習慣性也是標誌性的笑容,不疾不徐走到了話筒邊,端正有力地朝著臺下的所有人敬了一個禮。

    “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早上好……”

    下面的掌聲明顯比之前那位10班的代表熱烈了許多,儘管夏知許總是自嘲自己的語言表達能力很弱,可對於一個雙子座而言,善辯是一種天賦。

    他按照自己的稿子完成了開場。

    下面一行寫著許其琛幫他改的詩句。

    [學向勤中得,螢窗萬卷書。]

    夏知許看了一眼臺下,看似是在和所有人進行眼神交流,實際上只是在尋找那雙琥珀色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