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節 爭寵要智取

    父親想讓我替姐姐進宮。



    我抿了抿嘴,向他盈盈一拜,輕啟櫻唇:



    「父親,fuck yourself。」



    「二花,你說什麼?」他的老臉上寫滿了迷惑。



    我低眉順眼,一臉柔順:「女兒願意。」



    然後我的年齡就從 13 變成了 16,連把我撿回家的奶孃也被莫名其妙抬成了平妻,我就搖身一變成了沈家嫡長女。



    對了,名字也改了。



    原來因為我名義上是沈家次女,所以奶孃就給我起了個名字叫沈二花。我爹擔心,既然我成了嫡長女,進了宮皇上問我為啥叫二花而不是大花就難頂。



    「你想改叫什麼名字?」他問我,擠出一個父慈子孝的微笑。



    我一臉為難地擺了擺手,扮演著從小沒上過學的草包角色。



    「沈花容吧。」他一拍腦袋,其實這還不如沈大花。



    「和容妃娘娘的封號同字。」我細聲細氣地反駁。



    「沈花月。」他繼續拍腦袋。



    「太后娘娘的閨名裡有個月字。」



    「沈花林。」他似乎頗滿意,這次拍腦袋拍得重了點。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忘了你媽姓林?



    他大概也突然想了起來,補了句:「這個不行。」



    「嫡女應該按輩分取名。妹妹叫沈飛燕。」我提醒了一下。



    「她不是你姐……噢,你是嫡長女。」我爹放下了拍腦袋的手,改去揉鼻子了,「你想叫沈飛花啊?」?咋地還跟花這個字槓上了?關鍵是你這屁都不懂的樣子,難道也是穿來的?



    我只好繼續小聲提醒:「先皇在世最後一年的春節寫過一首飛花令,用飛花為名,恐怕不妥。」



    我爹沉默了一下,咳嗽了兩聲。



    大概是覺得應該挽回一下面子,略為不悅地說道:「你天天不讀書,倒是知道一堆避諱。」



    我乖乖地不吱聲,心裡卻翻了個白眼,你天天讀書卻一點文化常識也沒有,遲早丟官掉腦袋。



    「你想叫啥?」他估計實在懶得想了。



    「飛櫻吧。」



    ……其實我想叫飛龍在天。



    三天後,我就被抬進了宮裡。宮裡正好有個新修的院子叫櫻嵐軒,不算太大,位置也不好,皇上大概覺得跟我的新名字挺搭,就把它賞給我了。



    多虧我爹官大,要不然估計我就算名字叫「沈要住在櫻嵐軒」也沒用。



    總之,我是新進宮的一批裡頭最牛逼的一個官二代,爹比我爹官大的倒是有兩個,分別是顧知春和方兮月,不過都是庶女。



    ……說回來,方月兮她爸難道不知道太后名字裡有個月字?難道因為官大所以不慫嘛,可是她再咋說也是庶女呀。



    皇帝很循規蹈矩。新人進宮後的第一天晚上,他去陪了皇后。第二天晚上,睡了顧之春,然後第三天是方兮月,他睡人的順序非常標準地按照父親官位降序排列。



    估計著終於輪到我的那天,我認認真真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下午果然來了個笑眯眯的老太監,叫我去陪皇上恰晚飯。



    不得不說,挺好吃。不過我一直習慣邊吃邊跟人嘮嗑,但是皇上全程細嚼慢嚥,目不斜視,彷彿把食不言寢不語六個字寫在腦門上。



    我想問候他一下,於是給他夾了筷黑木耳。



    黑。



    我給他夾了個棗兒。



    棗。



    我給他夾了塊鴨肉。



    鴨。



    他照單全收,不僅沒給我夾菜,甚至連句謝謝也不說。



    吃完以後,他又認真地擦了嘴,漱了口,然後叫人伺候我沐浴。



    ……其實我感覺她們不是伺候我沐浴,而是把我拿去擦洗一通,然後又用香料醃製一遍。



    這種程序讓我覺得非常不解,難道皇上希望每天晚上睡的女人聞起來都是一個氣味嗎?



    我洗完澡被包上睡衣拿出來,戳了戳那個眼熟的笑眯眯太監,把我的疑問問了出來。



    ……我覺得這個太監很不適合在宮廷生存。



    他居然非常直白地告訴我,只有我被香料刷了一遍,因為皇上不喜歡我身上迷迭香香膏的氣味。



    嗚嗚,那是我精挑細選的香膏呀。



    我裹著又薄又窄的睡衣,邁著小步子蹦蹦躂躂地顛到皇上對面坐下。



    「你會什麼?」他問我。



    哦對,我的宮女好像跟我提過,顧知春侍寢彈了琵琶,方兮月則跳了舞。



    我會什麼……



    琴棋書畫樣樣不通,我倒是可以給他背兩首詩……



    不過萬一我背了他不知道的詩,他會不會真的以為我很博覽群書啊,其實我搞才女人設不太行的,我對這個世界的文化一點都不瞭解啊。



    我深思熟慮一番,對他說:「臣妾吃辣很厲害。」



    皇上一愣。



    「你真的有 16 歲嗎?朕本來以為你只是長得比較顯小,為什麼……」



    為什麼心智也像個幼兒是嗎?



    「算了,」皇上擺了擺手,「你叫什麼?」



    「沈飛櫻。」



    「不錯。」他點了點頭,大概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能誇我的點,一臉愉悅。



    我道了謝,隨後房間裡陷入尷尬的沉默。



    「皇上,你這個床簾不錯。」我尋找話題,順便暗示他一下咱是不是該做點正事。



    「是蜀錦。」他像是帶我參觀故宮的導遊一樣解說道。



    「……哦哦。」



    他是不是不行?還是我身上的迷迭香味兒沒洗乾淨?



    我抬起胳膊聞了聞。



    沒有啊。那看來……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呀。



    他指了指我的睡衣:「這個鴛鴦繡得不錯。」?他不會以為這是我繡的吧?



    我說:「嗯嗯,這是剛剛的公公拿給我穿的。」



    「哦,」他還不死心,「你會刺繡嗎?」



    啥意思啊,我沒點特長你還不樂意睡我了是嗎?



    「我不會。」我一臉慚愧,心裡卻在破口大罵。我以為我逃離了現代就逃離了應試教育,誰知道特麼古代連被皇帝睡一下都要文化考試。



    「……」他打量了我一下,「你倒是很特別。」



    嗯嗯,你也很特別。我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像鵪鶉一樣縮了縮脖子。



    他一臉憐憫地看著我:「你這樣什麼也不會,很難爭寵的。」



    「其實我數學很好。」



    「哦哦,你會算命嗎?」?我愣住了,我算你等於一百一十一加一百三十九?



    「看手相呢?」他把手攤到我面前,如果這個時候我鼻孔裡掉下一顆小鼻屎,一定能正中靶心。



    「不是那個……法術的術。是數字的數。」



    「噢噢。」皇上說。我覺得他沒聽說過數學這個詞,但是不好意思直說。



    我正準備岔開話題,沒想到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接著說:「帝師不曾對朕說過這個,朕不知道。」



    ……喲呵。



    姑奶奶今日便讓你好好知道知道。



    我在心裡獰笑一聲,面上卻一臉溫柔嫵媚。



    「皇上若是好奇,臣妾便獻醜了。」



    他點了點頭,眼裡透出一絲求知慾。



    「皇上知道分數嗎?」



    他搖了搖頭:「聽說過,但是帝師不曾教。」



    也對,皇帝應該不需要學這些。



    旁邊碟子裡放著四塊精緻的小鳳梨酥,我捏起一塊,把它掰成兩半放回去,指了指其中一半:「如果把一塊鳳梨酥當成一,這是二分之一。」



    「噢。」他似乎明白得很快。



    「如果把一盤鳳梨酥當成一,這就是八分之一。」



    「嗯。」



    「單位一是分數中最重要的概念,沒有單位一,分數就不能具體。以後當你每次想要利用分數解決問題的時候,都要問自己一句——」我神秘地笑了笑,「有 1 嗎?」



    「噢噢。」他聽得一臉認真。



    「一塊鳳梨酥的一半是 1/2,其中一半的一半是 1/4,再分一半,就是 1/8……」我掰著鳳梨酥,時不時還舔舔手上的餅屑,眼角閃過一絲詭異的光,「皇上請猜一猜,1/2+1/4+1/8 一直往後加,這個答案的大小是有限的嗎?」



    他眨巴眨巴眼。



    ……



    總之,當皇上開始自己琢磨等比數列求和的時候,已經過了三更。我困得要死,趴在桌上想睡也不敢睡。



    「你睡會兒吧。」他指了指床。



    我打了個哈欠,客氣地說道:「不了不了,第一次侍寢就一個人睡床,那多不好。」



    「嗯,」他說,「也對。」



    ……?



    「皇上不困嗎?」



    他搖搖頭,繼續琢磨等比數列求和:「朕有時候批摺子要更晚一些。」



    「哦哦,千古明君。」我又雙叒叕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



    再睜開眼的時候,皇上面前的紙已經寫滿了密集的小字。



    「嗯?」我揉了揉眼睛,問道,「好多啊,這是什麼?」



    他頭也不抬,淡淡道:「用正弦和餘弦級數展開分別估算圓周率的值。」



    我眼前一黑,頭皮發麻,一句臥槽脫口而出。



    ……然後我醒了。



    眼前的皇上一臉懵逼地看著我,面前是手指蘸水寫下的幾個數字。他的手指還戳在茶裡,眼睛愣愣地盯著我。



    「你剛才說什麼?」



    「臥……巢,就是,呃,臣妾覺得這個桌子睡得有點硬,像鳥睡在鳥巢裡的蛋上一樣。」



    「哦。」



    「皇上,我們睡覺吧。」我一臉幽怨。大概是為了防止皇帝耽於享樂白天睡覺不改奏摺,他這破房間裡除了床上,沒一個地方能睡得舒服,尤其是這個書桌。



    我原以為,我能用數學把他眼中的求知慾變成求生欲,我萬萬沒想到這廝根本沒有睡眠需求。



    「你去床上睡,沒事。」他勸我。



    我這次學聰明瞭,謝了他就毫不客氣地跑去一屁股坐到床上,倒頭就睡。



    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我愣了一下。



    他已經把求和公式寫出來了?



    ……好氣,奶奶的,他不行我也不會嘲笑他,為啥就不願意跟我睡一塊呢?嗚嗚,氣人,氣人!



    我委委屈屈,抬起胳膊聞了聞。



    沒有迷迭香味兒啊。



    ……



    我凌晨朦朦朧朧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皇上懷裡。蠟燭還燃著,蜀錦的床簾也拉上了,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皇上,皇上?」是那個老太監輕輕的聲音。



    我在皇上懷裡束手束腳地伸了個懶腰,他睜開眼,回身撥開床簾,嗯了一聲。



    外面一片安靜,遠遠地傳來打更的聲音。我往簾子的縫隙裡瞄了一眼,那個老太監輕手輕腳地開始一支支地點蠟燭。



    皇上想換個人睡?我歪了歪腦袋,扯扯他的袖子。



    「你要去找別人嗎?」



    他一愣,然後輕輕笑了一聲:「早朝。」然後鬆開抱著我的手,坐了起來。



    有小宮女在外面軟聲叫了一句:「皇上,娘娘?」



    「你既然醒了,就起來吧。」他低聲對我說,親暱地揉了揉我的臉。



    我一臉心甘情願地坐起身,理了理睡衣的衣襟。



    外面的小宮女拉開了床簾,低著頭並不看我們。過了一會兒,又進來一隊人,為首的兩個看著面熟,應當是我宮裡的清霜和驚雀。



    清霜手裡抱著我的衣服,默默地退到一邊。驚鵲走上前來,把手裡拿的皇上的明黃龍袍遞到我面前。



    我呆呆地接過來,把它又伸到皇上面前。他卻並不伸手接,一臉迷惑地看著我。



    我也一臉迷惑地看著他,手裡捧著一沓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要我給他穿嗎?我不會鴨。我自己衣服都是丫鬟給穿的,我完全沒觀察過那塊布該怎麼裹到人的身上啊。



    他不動聲色。



    我吐了,宮裡的姑姑光顧著教我侍寢的時候怎麼被皇上睡,沒教過我該咋給他穿衣服啊。咋的,她們眼中難道皇上都是光著腚去上早朝的嗎?



    我看著皇上,他看著我。



    他含情脈脈的眼裡寫著一句話:「你還真是啥也不會,笑死。」



    不行,俺不能被看扁了。他小皇帝能一夜之間推出等比數列求和公式,我沈飛櫻用半刻鐘時間琢磨出怎麼穿龍袍,不是問題。



    我衝旁邊的公公招了招手:「你來。」



    他乖乖地走過來,我把放在衣服上邊的帽子往他手裡塞:「先幫我拿著。」



    「哎喲哎喲,」他嚇得六神無主,作勢要跪,「可使不得。」?我低頭看看手裡的帽子。



    皇上悠哉悠哉開了尊口:「放桌子上,或者讓李德全給你拿。」



    我回頭看了看,那個跟我說我迷迭香不好聞的老太監對我笑出一臉褶。



    ……原來他這麼高級的嗎?



    在李德全的指導下,亂七八糟一通操作以後,我總算是把衣服穿在了皇上身上。不得不說,這個龍袍穿著還挺威風,他的體積看起來至少比之前大了一倍。



    「學得倒快。」他中肯地點評道,捋了捋袖子,可能在檢查我有沒有把他的胳膊塞進腦袋該鑽的窟窿裡。



    我乖乖巧巧謝了恩,目送著他去上朝,殿裡的宮人們跟著他也走了大半。



    我心裡鬆了一口氣,一回頭,看見床上有一張雪白的帕子,上面沾了一點兒血。?我差點原地昏厥。不要吧,雖然我爹給我改成十六歲了,但本寶寶實際上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皇上,你不是人。



    不對不對不對,我昨晚幹啥了?



    沒啥啊。這學個數學題咋還能學出血來呢?



    難道……我沒醒?……真就金針菇唄?



    我傻了一下,回頭衝清霜招招手,催促道:「快快快,給我穿衣服。」



    清霜也乖乖巧巧,裝作沒看見我臉上的驚恐,輕手輕腳地給我穿好了衣服,還幫我洗了臉。



    「嗯,我還得梳個頭,皇上這地方有梳頭的地兒嗎?」我張張望望。



    「回娘娘,沒有。」剛剛那個不幫我拿帽子的小太監說道。?



    設計這麼不合理?



    我只好對清霜說:「那你隨便幫我搞一下。」



    好在清霜手底生花,飛快地給我搞了個我說不出名字但是還挺好看的髮型來。



    我在心裡豎起了大拇指,清霜,永遠滴神。



    「我們是不是要去找皇后娘娘?」我問道。



    清霜答道:「皇后娘娘這個時辰應該還沒起。」



    ……呵呵,我都忙忘了,這特麼才四點多。



    我便開開心心地帶著我的小跟班們回了櫻嵐軒。在這裡我待得實在不太嗨皮。原以為在宮裡已經很悶得慌了,沒想到到了皇上的地盤我才發現,回櫻嵐軒簡直像回家一樣。



    回宮的路上只掛著不多的幾盞燈籠,所幸這路修得不錯,不然我指定得踩坑裡去。



    「這怎麼沒燈啊。」我問驚鵲。



    「後宮裡這個時辰一般不常有人走。」



    我不是人嗎?



    「不是有侍寢的妃子嗎?」



    驚鵲笑道:「侍寢的娘娘一般前半夜就回去了,皇上留您到早上,是喜歡您呢。」



    ……呵,可別提了。



    怪不得沒有梳頭的地方呢。不過,那他為啥讓我給他穿衣服?聽起來讓妃子穿衣服應該不是常規流程吧。



    「我們乾點啥捏。」回到宮裡,我舒舒服服地脫了鞋子,坐在軟榻上晃悠腳。



    「主子可以睡一會。」清霜說。



    「不要不要,」我擺了擺手:「不困了。」



    嗯,不知道皇上下一次找我侍寢是什麼時候,我要不要備個課?



    對了,我還沒見過皇后——



    「皇后娘娘好相處嗎?」我問。



    清霜和驚鵲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過了一會兒,清霜說:



    「娘娘心地不壞。」



    ……哦,那就是不好相處了。



    驚鵲瞪了一眼清霜,寬慰我道:「主子放心,皇后娘娘只是性子高傲些,平日裡並不對妃嬪們過多苛責,也免了晨昏定省。只是主子昨夜留在合歡殿,娘娘多問幾句也是難免。」



    ……還要多問幾句啊,嗚嗚。



    總之,萬般不情願之下,我還是乖乖地去了鳳棲宮拜見皇后。



    「你就是沈婕妤?」她慵懶地靠在椅子上,垂眼看著我。



    「是。」我跪得端端正正,一臉柔順。



    「噢……」她並不讓我起來,只輕輕喝了一口茶。



    我也不吱聲,跪在地上心裡還琢磨著那條沾了血的帕子。



    咋回事呢……



    「本宮聽聞皇上賜你住在櫻嵐軒?」



    我笑道:「是,也是名字巧了,這樣的便宜,讓臣妾撿了去。」



    「可本宮卻覺得,皇上好像覺得櫻嵐軒配不上沈婕妤啊,」她沉下一張臉,「留你宿在合歡殿,可是擔心櫻嵐軒住不下你?」



    「皇上不曾留臣妾,」我把鍋往自己身上攬,生怕皇后吃醋,「原是說話說得晚了些,是臣妾不知道規矩。」



    皇后面色稍霽,冷冷道:「說話說得晚了些?顧婕妤與皇上彈了琵琶,方美人跳了舞,你只說了幾句話?」



    「臣妾無才無德,只好說幾句玩笑供皇上解悶。」我笑著瘋狂謙虛。



    皇后並不放過我。



    她追問道:「說了什麼,本宮倒想聽聽。」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輕輕嘆息。這是你逼我的。



    我跪在地上,看向她的目光卻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如果她瞭解我,她會知道,那種情緒,叫不忍。



    我開口道:



    「娘娘,您知道……雞兔同籠嗎?」



    ……



    半刻鐘後,我被皇后以頭疼犯了為由,趕出了鳳棲宮。



    我嘆了口氣。



    就是說嘛,這才是正常人類的反應,為啥昨晚皇帝越聽越開心?



    回到宮裡,我接了聖旨,皇上在聖旨裡說我玉雪可愛,冰雪聰明,賜封號明。



    我接旨謝恩,多了個封號並不能讓我一個月多拿幾兩銀子,不過還挺好聽的。



    來傳旨的是那個說我迷迭香難聞的老太監,我記得他叫李德全?他對我說,皇上請我去吃早飯。



    有一說一,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在吃早飯之前就累得好像過完了一整天。



    吃飯的過程平平無奇,皇上照例食不言寢不語。我本想給他夾塊山藥,又擔心他誤會我暗示他不行,所以又默默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擱下筷子,漱口擦嘴,對我說:「朕去批摺子了。」



    「那臣妾先回去了。」我乖巧告退。



    回宮以後,我收到了皇后賜的禮。她還特意讓來送禮的那個小太監告訴我,不必去謝恩了。



    我嘆了口氣,雞兔同籠有這麼恐怖嗎?



    說起來,皇后還真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送了我一個純玉雕的算盤。



    可惜我不會用。



    在之後的半個多月裡,皇上沒再召我侍寢過,倒是找我去吃了好幾次早飯。



    我照著鏡子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我看著很下飯?



    皇上吃飯從來不說話,吃完就走,也不跟我聊天。比起妃子,我覺得我更像是他早飯時桌上的一件餐具。



    李德全笑眯眯地告訴我,皇上吃飯一向不喜歡邊上有旁人,對我特殊,是喜歡我。



    我便往他手裡塞了些銀子,央他在皇上面前多說說我的好話。



    這半個月裡得寵的是顧知春顧婕妤,她侍寢的次數幾乎要跟我陪皇上吃早飯的次數差不多。我想起她就嘆氣,人家這才叫妃子,跟她比起來,我真就下飯工具人。



    不過,多虧有這個顧婕妤拉仇恨,宮裡妃嬪們很快就遺忘了我初次侍寢留宿合歡殿的事,也沒心思想我天天陪皇上吃早飯的事。



    唯一注意到我的,只有這個顧知春。



    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李德全又來帶我去和皇上吃早飯,走到半路上,顧知春忽然冒了出來。



    她對我行了個禮,笑道:「難怪皇上愛召妹妹一同用早膳,今日見了妹妹,果真是秀色可餐。」



    「婕妤謬讚了。」我謙虛了一下。



    她笑道:「我是想請妹妹去我宮裡同進早膳。」?跟皇帝搶人……不是,搶餐具?



    李德全還在這兒呢,姐姐你是真滴頂。



    她看了一眼李德全,抿嘴一笑:「這樣看來,倒是不巧了。」



    機智嘴甜的李德全照例一臉笑眯眯:「哪裡,這恰恰是巧了。」



    「我也覺得,真是巧了。」顧知春眼神微閃,我心裡一動,好像,哪裡不對。



    ……



    一刻鐘後,坐在皇上飯桌前的除了我,還有個妝容精緻,玉鬢朱衣的顧知春。



    我尷尬地對皇上笑了笑,好在他沒有不悅的意思,淡定地讓人多添一副碗筷。



    「回皇上,」他身後的那個小宮女輕聲道:「合歡殿裡合妃嬪形制的碗碟只有明婕妤在用的這一套。」



    我嘴角當即飛上天與太陽肩並肩。



    她在放屁,昨天我還多拿了一套來喝湯來著。她斷然不敢私自放這個屁,所以這一定是皇上授意她放的。



    果然,皇上沒有拆穿她的謊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趕緊裝好人:「這個碗給姐姐,我用碟子就行。」



    她點了點頭,笑著對我道了謝。



    「嗯?」皇上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喜歡喝湯嗎?」



    我怔了一下,倒是顧知春反應快,笑著說:「臣妾不愛喝湯,碗就給明婕妤用吧。」



    雖然平時皇上吃早飯的時候不愛說話,但今天飯桌上的氣氛格外凝重。



    顧知春試圖搭了幾次話,皇上沒理她。



    我習慣性想給皇上夾菜,又擔心引起餐桌矛盾,只好埋頭專心喝粥。



    「怎麼不吃菜?」皇上吃完飯,才慢悠悠問我。



    我說:「粥好喝。」



    顧知春臉色沒有剛來時那麼好看了,不過還是陪著笑了笑。



    皇上哼了一聲:「和朕吃飯你不緊張,今天顧婕妤在,你倒緊張起來。」



    我默默地笑了笑,一臉不好意思。



    心裡卻翻了個白眼,你是自己人,顧知春麼,我又沒跟她睡過。



    「朕要看摺子了。」他說。



    我應了一聲:「那臣妾就回去了。」



    「嗯,」他擺了擺手,「你們都去吧。」



    顧知春似乎有些不情願,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可見我安靜地退了出去,只好也跟著出來了。



    「對了,顧婕妤,」皇上在後面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句,「下次不要來了。」



    我微微一驚,她在我邊上頓住了腳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答道:「是。」



    我側頭看了她一眼,她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白了。出了殿門,她一句話也沒有對我說,帶著宮人一言不發地走了。



    我覺得她可能會記恨我,不過心裡並不怕。



    當天晚上,聽驚鵲說,皇上傳了顧知春侍寢。我心裡知道,皇上大概是早上說了她,有意補償。



    不曾想,顧知春卻不知輕重地鬧了小脾氣,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遲了兩刻鐘才去。



    她進了合歡殿不久,就被皇上趕出來了。聽人說她出來的時候眼圈通紅,手裡的帕子都捏變形了。



    清霜和驚鵲竊笑著來告訴我,我心裡卻始終懸著,躺在床上一整夜,也不曾閤眼。



    我之前想過要讓顧知春吃癟,可我沒想到皇上會說那句話,讓她不要再來。也沒想到顧知春侍寢遲了,他也真的會生氣。



    我翻來覆去裹著被子,沒由來地覺得冷。



    第二天早上,皇上沒有叫我去吃飯,這種事從前也不是沒有,可我隱約有些擔心,怕前一天早上的事讓他生氣了。



    在顧知春被趕出合歡殿之前,我好像一直不曾意識到皇上是皇上,而且,也會生氣。



    ——不,他甚至不需要生氣,他的一丁點不悅,對尋常人而言就是滅頂之災。



    顧知春是尋常人,我也是。



    第一次意識到這樣的地位懸殊,我突然覺得心裡有些酸澀。



    默默吃了個小籠包,第一次覺得不如他那兒的好吃,便沒什麼胃口。



    想著轉移注意力,低下頭琢磨了一會能不能給他講概率論,卻也感到沒有意思。



    正對著一桌子菜發愁,清霜進來說:「李公公來了。」



    我抬起頭,李德全拎著一個小食盒進來,端出來一大碗粥,我懷疑那分量足夠滿足一頭產後母豬。



    「皇上說,既然娘娘覺得粥好喝,就讓娘娘喝個夠。」他笑眯眯地說,「他怕生人送來娘娘不敢喝,特意讓奴才來的。」



    我鼻子一酸。



    李德全嘿嘿一笑,又低聲說:「皇上也說,讓娘娘安心。」



    我癟了癟嘴,努力按捺自己的哭包之魂,生怕自己哭出來,只好往李德全手裡塞了一大把銀子來掩飾。



    李德全走後,我邊吃邊哭,咕嘟咕嘟喝完了那一大碗粥,還多吃了兩個剛才被我嫌棄的小籠包。



    吃完以後,清霜給我擦嘴,驚鵲給我擦眼淚。正當我還在抽抽搭搭的時候,外頭傳來了消息,顧知春御前失儀,禁足一月,罰抄什麼什麼書。



    若沒有他說讓我安心的話,我現在大概會怕極了。



    哪有這樣的,我剛憋回去的眼淚又開始往冒,他罰顧知春,竟為了不嚇著我,讓李德全帶話預先寬慰我。



    這真是太溫柔了,嗚嗚嗚。



    這一次顧知春禁足抄書,似乎徹底沒了脾氣,閉門不出,一點動靜沒有。



    六宮失去了眾矢之的,矛頭短暫地指向我,可我一直不侍寢,仍只是隔三差五去陪皇上吃早飯,於是她們對我的鬥志並不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