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嗷嗷大俠 作品

第 2 節 之歸:太子妃逆襲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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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恭妃娘娘求見……」

    「不見,」我僵硬地坐在鳳儀宮內殿,半晌把一個茶盞扔了出去「都什麼時候了還見不見的!叫她們都在自己宮裡好生待著,無事不得出!」

    此時距懿寧宮收到皇上失蹤的消息已經一個時辰。太后當時立即昏了過去,而我則無暇顧及太后,心亂如麻理不出個頭緒。

    「娘娘,」澄玉輕聲道,「這時候封宮會引起闔宮不安的。」

    我愣一下,道:「的確。年前就讓她們一切照舊吧,萬不能給前朝看出端倪。」

    澄玉適時提醒:「娘娘,恭妃還在外頭候著呢。」

    「讓她回去,就說我頭暈不適,已經歇下了。」我煩躁地揉揉頭,「現在真沒心思和她們寒暄。」

    漣玉新取了個茶盞子倒了一杯茶,一臉不快地嘟噥:「娘娘,奴婢瞧著皇上丟了不挺好嗎?如此就沒人妨礙蕭將軍……」

    「你懂什麼!皇上如今生死不明,國本動搖;西北又虎視眈眈,若皇上找回來了還好,若找不回來……銘兒才九歲!就算最大的欽兒也才十一歲,主少而國危,到時京城人心惶惶,整個一內憂外患,這叫我怎麼辦!」我氣得使勁捶著塌,「那個狗東西,我恨不得他早死才好!但他偏偏死也要給我添這麼大麻煩!」

    「既然如此,」漣玉眼珠一轉,湊上前來:「咱們不如就當皇上已經駕崩在西北了。依奴婢看,皇上就算還活著也一時半會找不回來,該亂還是要亂的;就算等找回來,還給將軍和您扯後腿……」

    是啊。淚漸漸爬上我的眼眶,鄭履珩活著這些年,我受了多少磋磨,忍下多少委屈?若他死了,我便是太后,從此再沒有人能欺侮我了。

    「只是銘兒還小。」我思前想後,還是不妥。「若是四方太平還罷了,君父駕崩,民心必定大亂;新君年幼不能服眾,我又不是生母……消息傳出去必定助長狄人氣焰,滅我軍威風。」

    「不還有蕭大人和蕭將軍嗎?」漣玉疑惑,「有娘娘和蕭氏在,誰敢不服?」

    「外戚專權,」我搖頭,「皇上即位後就一直培養自己的勢力而處處反對蕭家,雖說那股子人還未成什麼氣候,但等銘兒成人還要這麼些年,蕭家也委實獨大了。稍有不慎,就要坐實他們『挾天子令諸侯』的汙名。」我十分頭痛,「可哪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此事……還得去找母后商議。」

    ……

    第二日,我聽聞太后已然醒來,顧不得她可能身體孱弱急忙趕到懿寧宮。內室裡,太后疲憊地坐在榻上看向我。

    「葉婕妤那孩子隱約知道些什麼,現下急得不行,挺著個大肚子直往我這來。這樣下去遲早動了胎氣。」太后嘆道。

    「母后,玫安說句不該說的,她肚子裡孩子已經不要緊了,現下要緊的是銘兒。」我心急如焚,也顧不得什麼皇嗣不皇嗣了。「母后,如今皇上生死未明,咱們要不要抓緊扶立銘兒?」

    我原以為太后會動怒,哪知她卻掩面哭了起來:「玫安,你瞧瞧,你瞧瞧哀家這半輩子辛辛苦苦養出來的兒子!為夫不仁,為父不慈,為子不孝,為君不賢……他父皇對我半生苛待,我忍辱負重保他當上太子——我原以為我算是熬出頭了來了!他反倒做什麼?非要搞那勞什子御駕親征,把自己丟在了西北邊塞!我還有什麼指望?玫安,我還有什麼指望?」

    我連忙上前替她拭淚:「您還有孫兒,母后,銘兒是您的親孫兒,他只認得您這一個祖母。再不濟還有兒臣,兒臣自小在宮裡多承您照拂,也算您半個女兒了。」我安撫半晌,見太后漸漸平復下來,才又開口道:「娘娘,事不宜遲,咱們到底是等皇上音訊還是扶立新君,該做打算了。」

    「扶立新君。」太后果斷得令我吃驚,「他倒可以由著性子亂來,但國不可一日無君!誰知道幾時能把這皇帝找到?兵荒馬亂的,活不活還兩說呢!」她眸光一轉,盯著我,「玫安,你也不想他當這個皇帝了,對嗎?」

    我有些心虛,可還是對上太后的目光:「母后,恕兒臣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這般品格,實在不宜為君。」

    太后望著我,忽地苦笑起來:「你看看,咱們娘倆當初一道看走了眼!你那時怎麼就傾心這樣一個冷心冷情的人做夫君?」

    我也苦笑:「您當時怎麼就挑中這樣一個愚笨不堪的人做兒子?」

    我和太后相視苦笑,笑著笑著一起哭了起來。哭我們薄情的夫君,哭我們無子的人生。半晌,我們都哭累了,相對無言。

    「銘兒不宜為新君,」太后突然出聲,「禮法上,周氏被廢黜了,他既非嫡子也非長子,立也該立欽兒,但欽兒隨了他母親那個唯唯諾諾的性子,實在不成大器。這倒也罷了,關鍵是銘兒實在太小,說立賢也難以服眾。現在西北不容樂觀吧?若讓他們得知新君年幼,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

    「可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我憂慮道,「皇上沒有成年的子嗣……」

    「但先帝有,」太后露出我以前從未見過的果敢的目光,「還有好幾個成年皇子。」

    我一愣,心下遲疑起來:「母后是說莊浪王和滄息王嗎?只是他們封地遙遠,已經數年不曾回京,若貿然召回只怕令人起疑吧?何況他們各自有妻有子,到時……」

    「他們兩個狼子野心,當初就是因為犯事被先帝罰去邊遠地區,無詔不得回京。」太后眼神尖銳,「自然不會立他們,否則別說銘兒,都沒有咱們的容身之處了。」

    「那母后的意思是……」我突然想到一人,「不會是……」

    「清泰元師,」太后對我點點頭,「先帝第四子,十多年前就出家了,故未曾封王。他母妃真太妃也是出家人,母家沒什麼勢力,不會對咱們有什麼威脅。最重要的是他無心俗世,不會娶妻生子。他可以收銘兒為嗣,銘兒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待成年後再接受禪位……誰也不會多說什麼。」

    「可他是出家人啊,」我驚道,「和尚還俗做皇帝——這比銘兒繼位還要令人不服啊!而且他畢竟是個成年皇子,咱們怎麼確定他會一直照咱們的意願行事?」

    「你放心,我很瞭解真妃和她的兒子。」太后拍拍我,輕笑一聲,「履珣曾經是先帝最喜歡的兒子,他溫雅聰慧,先帝曾屢屢想立他為太子。這也是為什麼長沙王放他出家一事敗露後先帝立刻厭棄了皇長子。可惜他有個不靠譜的母妃。我一直想不明白真妃好好的寵妃不做非要出家,鬧得她兒子也一心向佛。咱們又不是要綁他一輩子,待銘兒長大他可以立即回去做他的元師。」太后一臉篤定,「真妃欠我個人情。這忙,她不會不幫。」

    12

    年前朝中一片風平浪靜:過小年、過除夕,假裝皇帝在西北親征無事發生,我獨自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我和顏悅色告訴他們,西北戰事順利,不必擔心。

    可暗地裡一點都不平靜:清泰元師被人強行從寺裡抬了出來,架到勤政殿後殿時嚇得一直在哭,直到真太妃過去才平靜下來。

    「這真的是先帝屬意的太子嗎?」我汗顏。

    「是文弱罷了,先帝就喜歡這樣的孩子。」太后面無表情。自從她傾注半生心血的養子被我們強行判死之後她便鮮少流露任何表情。

    將近半個時辰真太妃才出來,對著我們嘆了一口氣:「珣兒會照你們要求來做,只是……」

    「您照直說,沒關係。」我輕聲安撫道。

    「待西北平定,國事安穩,珣兒就要退位。」真太妃看向太后道。

    「這……恐怕不妥?國君反覆更替,對朝政只怕無益……」

    「好。」我沒想到太后張口答應下來,「只是在位期間他要做好這個皇帝,切不可肆意妄為,有損國本。」

    真太妃長長嘆了一口氣:「姐姐,你知道我們娘倆絕不會壞了您的事兒。當年珣兒的命是您救的,如今為您所用也應當。」

    太后口氣也軟了下來:「蘭珍,你瞭解我;若不是出了這樣一檔子事,我絕不會打珣兒的主意。在這之後你們就只管安心修行,新帝會敬重他這個叔叔。」

    真太妃點了點頭,略施一禮就下去了。我盯著太后,太后盯著我,好一會兒開口道:「玫安,下面的事就該你了。」

    ……

    我本想拖到二月再宣佈皇帝駕崩,哪知事態逼人:西狄兇悍異常,連三哥都頗有些力不從心,接連讓出三城。戰報傳到京中,不免有些人心惶惶。

    「三弟說軍中有探子,西狄已經得知皇上失蹤的事情了。」二哥入宮時對我說,「玫安,事不宜遲,得趕快扶立新帝上位。」

    正月十六,我突然召集群臣,宣佈皇上在西北負傷嚴重,已無力迴天。好在臨終前留下密詔,命唯一身在京城的弟弟清泰元師即刻還俗,諭封皇太弟,在他身死後立時登基,除去西北大患替他報仇。隨後鄭履珣手持我加班加點偽造的密令走上前來,坐在皇帝御座上。這時我二哥立刻帶著他那一派的大臣匍匐下拜,高呼萬歲;餘下滿臉懵逼的大臣也只好跟著下拜———

    至此,皇權更替完成,新君得立。

    太后還是太后,不止如此,還是隱形的一把手;而我作為皇嫂就有些尷尬了,新帝尊我為裕華皇后,回鴻寧宮教養皇嗣。新帝是和尚還俗,此事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不過鄭履珣第一天上朝就表示自己會以先帝子女為嗣,這樣群臣就不管了:反正先帝留下好幾個兒子,國本肯定有繼,這還擔心什麼?還是去擔心西狄吧。

    另外一件不算大的事是,葉婕妤死了。

    葉婕妤是在生下孩子後死的。宮人告訴我她因為憂思過度,生產時血崩不止。好容易保下命來,一聽說先帝駕崩,當場暈了過去,直接沒救回來。

    「好在皇子一切平安。」我接過襁褓中的孩子。

    這是鄭履珩第五個兒子。太后來看時撫摸著小皇子的頭說:「哀家耗盡心血養兒子養得寒了心,不想再花功夫養孫兒了。這孩子沒娘,不如就記你名下。」

    我搖搖頭:「銘兒會怎麼想?我早想通了,就當一個無子的皇后,對所有皇嗣都一視同仁,如此便好。」

    除了照顧孩子我常前往勤政殿看新帝。鄭履珣是個還算靠譜的皇帝,至少處理起政事規規矩矩,閒暇時也不做別的,就在寢宮敲木魚唸經。凡事也都按照我與太后意願行事,最常說的兩句話便是「母后意見如何?」「皇嫂意見如何?」

    太后對他很滿意。只是我有時也忍不住心下詫異問太后:「這便是先帝最喜愛的皇子?我瞧著廢長沙王都比他強些。」

    「這孩子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他知道他們母子都得在我們手底下討日子,所以事事順著些……若他無心向佛,當真被立為太子,指定比先帝強上一截。」太后只淡淡道。

    初秋,三哥來信了。信裡他直截了當地痛罵鄭履珩為君領軍時一系列白痴行為,並表達了對西狄的鄙視:他說,西狄得知新君即位後大吃一驚,而我軍士氣大振。如今勝意已顯,想必不日就能有捷報。

    果然,剛入冬就有大捷傳來,丟失的三城已收回兩城。三哥信裡說,雖然今年怕是回不來了,但明年有望回京過年。京城官員百姓一派歡喜,年初不安氛圍一消而散。

    「叫三哥也別追擊太過,今歲收成說不上很好,再打兩年,國庫就見底了。」我對二哥說。

    緊張的局面緩解令我也放鬆下來。閒暇時,我多陪伴在銘兒身邊。如今我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教導銘兒和雯兒,可我總是不願多見雯兒,因為看著她我總是想起自己,想起那個也曾天真爛漫的蕭玫安,而不是年紀輕輕就守活寡的那尊菩薩。雯兒以後會成為第二個太后?亦或第二個裕華皇后?

    「父皇走後,母后精神氣少了許多。」有一日銘兒望著我擔憂道。

    「有嗎?」我抬手撫上側臉,卻驚覺一向飽滿的雙頰如今已深深凹陷下去。我趕忙讓澄玉拿來銅鏡,鏡中我曾經熠熠生輝的雙眸已透出一股死魚眼珠的頹氣。

    我才二十八歲,這是我入宮的第二十年。

    我狼狽地逃回屋,翻箱倒櫃找出十六歲那年嫁與鄭履珩前夕的畫像。那時的我意氣風發,認為自己已經擁有了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一切———殊不知所謂良人卻是給予我一切苦難的惡狼,那榮華富貴卻是緊緊纏繞我的鐵索。我用整整十二年來忍受這所有的一切,在這見不得人的去處消磨盡了幾乎所有的生命力,耗盡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歲。

    「娘娘,您別多心。」澄玉進來安慰我。

    「不是多心,銘兒說得對。」我睜大眼睛笑著,淚水卻不斷湧出來,「澄玉你看,十幾年……十幾年了,我一直痛恨著他……我所有的精力都在恨他,算計他,現在我終於贏了……澄玉,再沒有人能那樣肆無忌憚傷害我了。可我還剩下什麼?我已經被這深宮吃得骨頭都不剩了……澄玉,我這條命,這口氣,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孩子,為了你兄長,為了所有親人,」不知何時太后竟然進來了,「哀家想來看看銘兒,就聽說你突然回屋了。別說是你,我,我的母后,以及所有的皇后,都是這樣過來的。」她上來抱住我,將我的頭放在膝上。「夫君無情,妃妾無義……熬不出來的,就成了周氏那樣的廢人;熬出來的,也不過得了尊號,配享太廟,做史書上一筆帶過的一個人。我不知道多少回像你這樣哭過,我那些時日比你還難熬,沒有家世,沒有子嗣,太后不搭理我,皇上厭棄我……可到最後我不還是站在這裡,當年那處處壓我一頭的淑妃上哪去了?那周琇言,從太子側妃被封為皇后,她逍遙了幾時?生活總得有盼頭啊,玫安,哀家做皇后的時候盼著先帝登基,如今盼著銘兒長大。如今國本穩固,朝事太平,這不就很好?至於旁的,咱們這輩子是沒有那福氣了。」

    一縷陽光從窗縫照射進來,落在我的髮間。太后輕輕撫摸著我的頭,柔和地道:「玫安你看,太陽出來了。」

    (正文完)

    (啊哈哈哈哈沒想到吧沒有造反沒有稱帝這就完結了(劃掉劃掉)不過正經地說,在我心裡蕭玫安在宮裡本身就是很悲傷的一件事,或者說,宮裡女人的一生都是悲劇(除了個別皇帝極其愛重的)。蕭玫安本來是個很有智慧而充滿活力的姑娘,如果有機會她能嫁給一個心儀的郎君相夫教子,可她偏偏被當做家族籌碼送到宮裡。其實最後她贏了,可是贏了就幸福了嗎?十幾年飽受摧殘的內心是不可能突然間就釋然了的。不過沒關係,她還有幾十年養老生活,如果不出意外(畫重點)她能把孩兒們都養大然後看孩兒們生孩兒然後含飴弄孫,然而更多和她一樣的宮裡人,她們只能孤獨或悽慘地死去。)

    01 番外履琛

    我自小就是父皇最喜歡的皇子,我母妃是他最寵愛的妃子。

    母妃告訴我,她姿容貌美,出身高貴,父皇本屬意她為太子妃的。可太后非說她命格與父皇不合,擇了出身遠低於她的母后。可那有什麼關係?母妃一直是父皇心尖尖上的人,連兒子都是父皇的長子,硬是壓了嫡子一頭。

    我從記事起就見母妃與母后不停爭鬥。母后有什麼旨意,母妃總是第一個帶頭叫板的。就算如此母后也不敢吭聲,因為父皇向著母妃。在這後宮裡,彷彿淑妃才是老大。

    可母妃一直不高興。我問她為何總皺著眉頭,母后告訴我,有二弟在,我不可能成為太子。我說,我很努力,我一直比病怏怏的二弟更得父皇喜歡。母妃摸摸我的頭說,沒辦法,只要嫡子在,太子不可能落到庶子頭上。

    後來,二弟死了。

    母妃很高興。可她高興沒多久又不高興了。我知道,因為母后認下三弟做自己的兒子,嫡子又有了。母妃討厭母后,討厭三弟。

    我也討厭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