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知道你會來

    因此眼前的人,神情雖倔強,可那目光,幾乎可以稱之為哀求。

    “別再喚我。”

    “……”

    “墨燃,你再等一等,我這就……救你……下……來……”

    幾乎就是在話音落下的一瞬,他眼底堅韌的光亮浮起,像是出鞘的利刃,在那張溫和慣了的臉龐上,竟是說不出的好看。

    楚晚寧衣袍滾湧,發足躍上銅滴漏。

    他已面如金紙,搖搖欲墜,除了仍有呼吸,便與死人也無兩樣。

    那一瞬間,墨燃覺得自己不如流乾了血死了,也好過讓他這樣承受苦難。

    他喉嚨裡都是支離破碎的聲音:“對不起。”

    楚晚寧知道這一聲對不起,並不是給自己的。他想解釋,但是瞥到了那把勾陳上宮的銀藍色佩劍,正刺在墨燃胸肋間,藤脈的靈力來源或許是在這把劍上。他擔心墨燃驚異之下,受傷更重,因此仍當著他的“師昧”,問道:

    “墨燃,你信的過我嗎?”

    “我信你。”不曾猶豫。

    楚晚寧抬起眼睫簾子,看了他一眼,握住了劍柄,這一劍正靠近心脈處,稍有不慎不對,墨燃是會喪命的。

    “……”楚晚寧的手有些抖,握著,卻沒有動。

    墨燃眼眶仍紅著,卻忽然笑了:“師昧。”

    “……嗯。”

    墨燃說:“……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不會。”

    “我若就要死了,能……能讓我抱一抱你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是小心翼翼,眼睛透著溼潤的光亮。楚晚寧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然而想到墨燃眼中看到的是另一個人,這種柔軟,又立刻凝成了冰。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是戲臺上無足輕重的丑角,隱沒在青衣花旦小生的水袖雲羅之後,沒有人注意到他。

    這一折感人肺腑的曲目裡,他是多餘的。

    又或許唯一的用途,是頂著那張勾畫醜陋的臉譜,咧著油墨畫成的笑,去襯他人喜怒哀樂,愛恨情愁。

    多麼可笑。

    墨燃對此卻不知道,他看到楚晚寧眼底的閃爍,還道是師昧不情願,立刻說,“就抱一下。一下就好。”

    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

    “其實我……”

    墨燃:“什麼?”

    “……算了。”楚晚寧說,“沒什麼。”

    他靠了過來,離的不是特別近,恐會動到那柄劍,然後他伸出手,輕輕攏住了墨燃的肩膀。

    他聽到墨燃在他耳邊說:“師昧,謝謝你能醒來,謝謝你在好夢中,還能記得我。”

    楚晚寧垂下眼簾,睫毛猶如蝴蝶輕扇,而後他淡淡笑了:“不謝。”

    頓了頓,又道:“墨燃。”

    “嗯?”

    楚晚寧猶如仍在夢中一般,擁抱著他,撫著他的頭髮,輕聲嘆息,“你知不知道,夢若太好,往往並不會是真的?”

    他說罷,擁抱也如蜻蜓點水,瞬即離開。

    墨燃抬起眸來,他不是很明白師昧的意思,只知道這一次小小的擁抱,是師昧心善,施捨給他的糖果。

    酸酸甜甜的,摩擦到舌根時,生起一絲澀。

    劍拔出來的瞬間,血花翻飛如同被狂風肆意刮落的海棠。

    墨燃只覺心口劇痛,一瞬間以為自己要死去了,萬般不甘交雜於心頭,忽然脫口而出:“師昧,我其實一直都特別喜愛你。你呢……”

    隨著佩劍應聲落地,藤柳在瞬間散開了,天穹湍流而下的瀑布戛然止息,神武庫忽然間重歸寂靜。

    我一直都特別喜愛你。

    你呢……

    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墨燃覺得眼前猛地一陣黑。

    倒下的瞬間,他被一雙染滿了鮮血的手接住,倒在了師昧懷裡。不知是不是錯覺,墨燃看到師昧蹙著薄眉,緩緩閉上眼睛,眸邊似有水光滑落。

    他彷彿聽見師昧輕輕地說了句:“我也是。”

    墨燃:“!”

    是幻覺吧,不然為何師昧神情明明這樣難過,卻仍答允著他。

    “我也……喜愛你。”

    意識終於消散,墨燃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