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雲秋曾經很喜歡蕭問水。

    自閉症的早期干預尤為重要,錯過三歲前的干預治療,即便是雲秋後面連dna修復都做了了,也依然留下了很嚴重的後遺症。

    蕭尋秋還沒被送走的時候,和蕭問水嘗試了許多後期干預的辦法。這些辦法大多數是帶有獎勵性質的,比如雲秋一旦能正確組合一本連環畫冊,晚飯後就能多吃一顆糖果,反之亦然。

    一開始,雲秋做得不好,經常找蕭尋秋要糖果未果,然後大發脾氣。

    雲秋的思路是這樣的:他只知道自己想吃糖果,但是蕭尋秋拒絕了他。他腦海中的反饋機制沒有建立完全,也無法理解蕭尋秋的意思是“要先昨完這件事,才能吃糖果”。

    這種思路,或多或少地一直保留到了現在。

    比如醫生,即使雲秋知道醫生是為他好,在給他治病,但這不妨礙他更喜歡對他有求必應的蕭問水。

    管著他的人未必是壞人,雲秋早知道。但是沒有人告訴他,對他好的人也有可能不是好人。

    蕭問水縱容他,懶散的成分居多,因為他並沒有很多心思花在他身上,也不會像蕭尋秋那樣戴上眼鏡,熬夜去看as患者的紀錄片,然後第二天興沖沖地找雲秋試。他花了十幾年的時間,認清了這個事實:雲秋是教不好、養不熟的,他的世界裡永遠不會有任何人踏足,這也是自閉症患兒的殘酷之處。

    蕭尋秋剛走的那幾年,雲秋簡直解放了,在家裡胡作非為也沒有人管他,他不懂事,蕭問水也不過問。給他一個多功能機器人,錢打夠,雲秋想要什麼就要什麼。

    他越來越忙,以前和雲秋住在一起,慢慢地變成了幾天回來一次,後來是不回來了,搬去了聯盟公司附近的房子,每個月的月初來看一看他。來了也是坐坐就走,看見雲秋還在安安靜靜地看動畫片,也就不問什麼,把帶給他的甜品遞給他。

    雲秋吃完後,他也就走了。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雲秋喝冰牛奶喝壞了肚子,一度進了重症監護室。

    他免疫系統極差,又是乳糖不耐受。蕭家兩兄弟以前只給他喝舒化奶和羊奶,但云秋自己買零食的時候,只看見了牛奶和他喝的羊奶長得一樣,並不知道其中的差別。

    這件事直接讓蕭問水錯過了三個重要的會議,也就是這次之後,蕭問水把醫生叫來了,讓他全天陪護雲秋。

    那時雲秋自麻醉中醒來,看見蕭問水陰沉的臉色,還覺得很高興。他叫他:“哥哥。”

    他又把他認錯了。“哥哥”是叫蕭尋秋的,“大哥哥”才是用來叫蕭問水的。

    “ega都這麼嬌氣,還是他一個這麼嬌氣?”蕭問水說話了,不過不是跟他,他在問外邊的醫生。

    醫生透過無菌隔門打量他下半輩子接受的病人,安撫性地笑了笑:“是這樣的,先生,他還小,您要對他有耐心一點。”

    雲秋則睜大眼睛看著蕭問水,充滿依戀地要把手交給他。

    他不會察言觀色,分辨不了笑容和冷麵,更聽不出潛臺詞。他只會扯扯蕭問水的袖子,把自己佈滿針孔、蒼白瘦弱的手放進他的手中。

    蕭問水沒躲開,只是垂眼看他:“我養條貓貓狗狗,養到十幾歲,它也會認人親人了,”

    雲秋看著他,跟不上他的思路,只是問:“哥哥,我們要養狗了嗎?”

    醫生則嘆了口氣。

    醫生和蕭問水名下的醫科團隊是全聯盟最專業的。雲秋的十三歲是個分界點,這一年他做完了大大小小的手術,幾次死裡逃生,最後居然都撐下來了。在醫生的專業矯正和干預下,雲秋也漸漸學會了正常與人交流的方式,學會了這個年齡段的功課,有時候甚至還會展露出和普通自閉症患者截然相反的特徵行為——比如撒謊,比如撒嬌和小心翼翼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