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歸正傳 作品

第141章 吳妄續道神農諾!【中杯】

    ‘無妄兄在修什麼?’

    偷偷觀察吳妄久了,泠小嵐不由泛起這般疑惑。

    若說閉關悟道,絕大多數時間應該都是入定打坐、沉浸於大道之中。

    但吳妄卻鮮少入定,只是在不斷捧卷閱讀,翻來覆去地研究著功法典籍。

    偏偏,吳妄的神情頗為專注,身周道韻偶爾也會有起伏變化,又像是有所感悟。

    ‘莫非無妄兄也有些迷茫?所以想在先皇典籍中找尋到自己的路徑?’

    泠小嵐仔細琢磨,覺得應當就是如此。

    她卻不知,吳妄此刻並非是在為他自己尋找修道的路,吳妄此刻心底唯一的念頭,卻是……

    【伏羲先皇當真太寂寞了。】

    吳妄循著伏羲遺物、循著那一篇篇後人增補的伏羲功法典籍,尋找著這位先皇在天地間行走的背影。

    其時,燧人崩隕,天宮反攻。

    燧人氏大戰無數歲月而得來的人域之地,幾乎轉瞬被天宮收服,眾神聳立於天地間,意圖將人域的火種壓滅,將火之大道收回。

    伏羲氏自此站了出來,與火道相融,獨面眾神而將他們一步步迫出南野之地。

    河圖洛書演八卦,陰陽並立證空冥。

    這位人域先皇以自身無上的才情,演化大道、詮釋天地,為人域整理出了系統的修行之法,讓人族有修行資質者,盡數踏上了自強之路。

    若說燧人氏是開疆拓土,奠定了人域的疆域。

    這位伏羲氏與他的追隨者們,便是在人域的疆域上,立起了一根根天柱,撐起了一片能讓眾人仙挺直胸膛、直面神靈的天地。

    逼得天宮只能用下三濫的手段,封鎖人族壽元、減緩人族繁衍的速度。

    人域直至今日,修仙功法都未能跳出伏羲氏所構畫的框架。

    那張八卦圖,應當是讓帝夋難以安眠之物吧。

    但伏羲氏終究是寂寞的。

    他與帝夋遙遙相對過漫長的歲月,背後是那些注視著他的同族,腳下是緩緩旋轉的八卦,頭頂是一片蒼茫的天空,但身旁卻沒有一個同行之人。

    同時代的人族俊傑,追不上這位先皇的步伐,甚至都無法理解這位先皇的構想。

    更有甚者,先天八卦圖中所蘊含的奧義,還有大半未被人域後來者開啟,反倒是以八卦為序、創造大陣,讓大陣自行演繹其內玄妙之理。

    吳妄若只是北野的少主,或是南野人域新起的才俊,看這些時,也是看不懂的,會如同看天書般。

    但吳妄有個優勢,就是上輩子帶來的思想,以及來大荒之前就已成型的認知觀念。

    這給吳妄提供了一個更為廣闊的視角。

    【伏羲氏本不想承接火之大道,想以自身之道衝破黑暗。

    但時不我待,為了庇護人族,伏羲氏只能放棄求索自身之道,在人族危難時刻站了出來,執掌火之大道,擊退眾神與百族。

    火道,在伏羲氏所感悟的世界中,只是一種狀態、只是一條道則,只是八卦中的‘離’卦,闡述著事物的程度變化。

    悲劇的是,火之大道又成了伏羲氏的枷鎖,以至於這位先皇推演出了萬道,自身卻始終無法超脫。】

    吳妄在一面石板的背面,發現了用上古文字所寫的道紋,其內容大抵是這般:

    道為何物?

    天地如何而來?

    天地的歸處在何處?

    道紋不只能承載信息,還可承載少許書寫道紋之人的心境。

    吳妄的手指拂過這面石板時,心底聽到了那寂寥無奈的輕嘆聲,彷彿看到一位披頭散髮、穿著麻衣的老者,在歲月長河中上下求索,俯仰天地、探尋真理。

    冥冥中,吳妄背後彷彿出現了一名身著寬袍、面容憔悴的老者,握劍指天,醉酒高呼: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注1)

    伏羲氏沒有尋找到那個能回答一切問題的答案。

    又或是尋到了,卻無法用言語去描繪,無法將之記載於道紋,無法將其描繪於八卦盤上。

    伏羲消逝前能做的,只是將打開那無盡道藏的鑰匙留給人族,將這份時隱時現的路徑留給後來者。

    讀完藏經殿頂層寶庫中所有的伏羲殘存典籍,吳妄沒有去參悟,沒有去感受,也不知自己在這件事上花費了多久,只是坐在那,目中滿是茫然。

    再去看面前這畫像,吳妄心底一片空曠,宛若一片死寂的星空。

    而當星空中出現了一抹亮光,彷彿漲落時憑空出現的一絲絲光輝,一幅幅畫面紛沓而來,一張八卦圖填滿了靈臺。

    炎帝令的火光在閃耀,但這份光亮與這一面八卦盤相比,已是有些黯淡。

    伏羲氏所想的,從來不是什麼火之大道。

    伏羲氏所求的,是天地背後的至理!

    那是一條能描繪萬道,能洞穿萬道,能詮釋萬道的至理!

    ‘真的尋到了嗎?’

    吳妄不由輕聲問詢。

    他凝視著伏羲氏的畫像,卻彷彿看到了伏羲氏靜靜地站在星空之中,揹負起雙手,嘴角露出了釋然之微笑。

    就彷彿燧人氏見到面前枯木飄起一縷青煙時,嘴邊露出的笑意。

    又彷彿是神農老前輩揹著藥簍,回看來路已被栽滿穀物百草時,那塞滿了倦色的笑容。

    吳妄閉上雙眼,坐在那靜靜感受著。

    他已察覺不到歲月流逝,感受不到天地間大道的存在,沉入不了星空。

    他就如同一座獨木橋,橫跨在未名的虛空之中,兩側隱隱有光芒在閃爍。

    到此刻,吳妄才知,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對這個世界觀察的角度,自己的認知,自己隨著上輩子記憶殘存下來的思想與觀念,是多麼的寶貴。

    那是沉澱了五千年的光芒,是大江大河哺育的璀璨;

    是逐鹿之野焚紅了天陲的戰火,是劍掃六合、為我獨尊的氣概,是文人騷客抱石投江的一躍,是孔孟老莊於動靜之間的求索。

    這一瞬,吳妄身前背後浮現出兩片星海。

    前方的星海中,走出了三道身影,那是人域曾經、現在的脊樑。

    背後的星海中,浮現出了一道道虛影,而這些虛影只是靜靜站立,又一位騎牛的老者緩緩向前,誦一聲: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