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霸唱 作品

雲南蟲谷 第五十二章 康巴阿公

    牧民的事,解放軍不能不管,當時就把可以機動的一些人員,混編成一個班,由那兩個牧民帶了,去大鳳凰寺,看看那裡究竟是什麼東西在挖社會主義的牆角,當時打狼運動開展得轟轟烈烈,一切危害牧民的動物,都在被打之列。

    但是這些戰士,去了已經兩天兩夜了,包括那兩名牧民,全都下落不明,通訊也中斷了,不凍泉兵站把這事彙報了上級,引起了調試重視,就是剛才,作出瞭如下指示,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階級鬥爭的形勢很複雜,也許那兩個牧民報告的情況有詐,他們實際上是特務,特別是我們先遣隊在崑崙山執行的任務又高度敏感,必須立刻派部隊去接應。

    但是兵站裡沒剩下幾個人,還要留下些人手看護物資,別的兵站又距離太遠,短時間內難以接應,但軍令如山,上級的命令必須服從,連長沒辦法,只好讓一個人站兩個人的崗,包括連長自己在內,總共才湊了三個人,算上我和大個子,還有徐幹事,和一名軍醫也自告奮勇地要去抓特務,還有一名因為高山反應比較強烈的地堪員,也加入進來,這就有八個人了,仍然感覺力量太單薄,但沒別的辦法,來不及等兄弟連隊增援了,就這麼出發。

    外邊的雪下得不緊不慢,剛一出兵站,碰上一位老喇嘛,這老中下游是山上廟裡的,經常來兵站裡,用酥油巴同炊事員換一些細鹽,連長一想這喇嘛跟大軍關係不錯,又熟悉這一帶,不如讓他帶路。

    老喇嘛一聽我們是要去大鳳凰寺,頓時吃了一驚,當地人都不知道,他們都忘了,老喇嘛卻記得,大鳳凰寺,乾隆年間修的,供著大威德金剛的寶相,但五十年後就荒廢了,因為那個山埡,是幾千年前“領國”的國君“世界制敵寶珠大王(即格薩爾王)”,封印著魔國的一座神秘古墳地方,是禁地。

    連長不以為然,說道:“說啥子古墳嘛,藏區都是天葬,哪裡有得啥子古墳,一定是那些特務龜兒們搞出來駭人的,你們就不會動動腦殼想一下,格老子的,我就不信。”

    老喇嘛久跟漢人打交道,漢話說得通明,見大軍的官長不信,便決定跟著我們一道去,免得我們驚動了兇山鬼湖,藏族是個崇拜高山大湖的民族,在他們眼中,山和湖都是神明的化身,除了神山與聖湖,一樣有邪惡的山,與不吉的湖,但是這些地方,都被佛法鎮住了,喇嘛擔心我們這些漢人不明究竟,惹出什麼麻煩,但是這些話不能明著從嘴裡說出來,只好說是帶路,協助大軍。

    連長見這老喇嘛自願帶路,當然同意,說了句:“要得。”便帶著我們這支臨時拼湊起來的增援分隊,從“不凍泉”兵站出發了。

    我在旁聽了他們的話,心想我們這位連長打仗是把好手,來崑崙山之前,雖然也受過民族政策的培訓,但對於西藏這古老而有神秘的地方,瞭解程定還是太低了。

    當時我年歲也不大,對陵墓文化與風水秘術只窺皮毛,但我知道,在藏地,火、水、土、天、塔這五種葬俗並存已經有幾千年了,土葬並不是沒有,只不過非常特殊,在西藏是最不祥的一種墓葬,為正常人所忌諱,犯有大罪的人才會被在死後埋入土中,永遠不得轉世,說不定荒廢的大鳳凰寺中,當真會有這麼一座古墳。

    十年後我才完全瞭解,原來藏地的土葬,也並非是我當時所瞭解的那麼簡單,古時有很多貴族受漢化影響,也樂於接受土葬的形式,在瓊結西南的穆日山上。有大量公元七八世紀前後,土蕃王朝歷代宗普的墓葬群,大約有三十座。被世間統稱為“藏王墓”,均為方形圓頂,高達數十米,以土石夯砌而成,裡面埋的最有名的,就是松贊干布,有很多人說這就是塔葬地形式,但其本質,與唐代的山內陵無異。

    不過在當時那個時代,這些話自然是不能在部隊裡講的。身為革命軍人。就是要服從命令聽指揮,上級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從我們出發地地方,到山埡處的“大鳳凰寺”,距離並不遠,但沒有路,山嶺崎嶇,極其難行,海拔落差度很大。千里不同天,山樑上還在下雪,山下卻又是四季如春。荒涼的“大鳳凰寺”一帶,本是無人區,只因為這裡的山門前,有一片一年到頭長綠的荒草甸子,偶爾會有些藏族牧民到那裡打些冬草應急,因為那裡的山不好,湖也不好,以前經常有人和畜牲莫名其妙的失蹤,所以牧民們能不去的話,還是儘量不去。

    喇嘛牽著他那匹託東西的老馬,在最前邊帶路,走了將近半天的時間,轉過了幾個山彎,雪下得突然大了起來,天空鉛雲低垂,鵝毛般地雪片,鋪天蓋地地撒將下來,四周綿延起伏的崑崙山脈,如同一層層凝固住了的白色波浪,放眼望去,到處披銀帶玉,凝霜掛雪,大雪紛飛的氣象雖然壯觀,卻給在山脊上跋涉的人們,帶來了很多困難。

    徐幹事、以及地堪員盧衛國這兩個人,是我們這隊人裡,體力稍遜的兩名成員,路越走越高,天色卻漸漸暗了下來,他們不約而同的出現了輕度高原反映,看樣子要還翻過前邊的山脊,才能到埡口的大鳳凰寺,連長就傳達命令,先找個避風地地方,讓大夥稍微休息休息,吃點東西補充體力,然後一鼓作氣進發到目的地。

    於是我們這支小分隊暫時停了下來,隨隊而來的女軍醫尕紅,是德欽藏族,原名叫做格瑪,在藏語裡是星辰地意思,尕紅給徐幹事他們檢查了一下,說不要緊,就是連續走的時間太長了,心肺功能有所下降,導致出現了這種情況,這裡是山凹,海拔還不算太高,喝上幾碗可以減輕高原反應的酥油茶,再休息一會兒,就沒任何問題了,藥都用不著吃。

    老喇嘛找塊大石頭,在背風的一面,碎石搭灶,用幹牛糞生起了一小堆火,把酥油茶煮熱了分給我們,最後發到我和大個子這裡,老喇嘛一手抽著轉經筒,一手提著茶壺,將茶倒入碗裡,然後說一句:“願吉祥。”

    我本就凍得夠戧,謝過了喇嘛,一仰脖把整碗酥油茶喝了個底朝天,抹了抹嘴,以前從未覺得這用芝麻、鹽巴、酥油、茶葉等亂七八糟東西,混合熬成的飲品有什麼好喝,現在在這冰天雪地中,來上這麼熱呼呼的一碗,忽然覺得天底下沒有比它更好喝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