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膩 作品

212第212章 照晴碑

    陳長生到京都後,在天書陵外的李子園客棧裡住過一段時間,每天都會看到攤上擺著的那些天書碑拓本,自然也隨手買過好些,那些拓本剛拿到手裡的時候,他還是非常興奮,直到發現那些沒有任何意義,才扔到了一旁。

    但站在天書碑,親眼看到碑上的那些線條,則是完全不同的一件事情。

    千萬年來,這座石碑在廬下沉默無言,依然神秘。

    ……

    ……

    黑色石碑上的那些線條,在陳長生的眼裡浮了起來,碑面右下方那道本來深陷石質裡的刻痕,忽然間變成了一道隆起,附在其邊緣的數十道細線,也隨之離開了石面,竟給人一種飄浮的感覺。

    陳長生知道這是錯覺,這是神識與天書陵發生聯繫之後,對真實視界的一種干擾。小時候在西寧鎮舊廟裡讀道藏的時候,他看過很多國教前輩對觀碑的記載,所以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並未感到吃驚,而依然保持著絕對的冷靜。

    所謂變化其實沒有任何變化,那只是光影的改變,客觀真實還在那裡。

    無論陰晦還是暴雨,無論石碑上方有沒有這座廬,無論碑面是溼還是幹,看著是幽暗的,還是刺眼的,碑始終還是碑,碑上的那些線條,始終還是那些線條。然而碑文與民間流傳的那些拓本相比,最大的區別不正在於這種變化嗎?

    位置是相對的,外顯也是相對的。

    位置隨參照物的位置變化,外顯隨環境而變化。

    想要確定位置,便需要確定所有參照物的位置。

    想要觀察到不變的客觀真實,是不是首先便要看懂環境對客觀真實的改變?

    觀碑者需要讀懂的信息,需要明悟的道理,是不是就隱藏在這種變化裡?

    站在廬前,陳長生看著碑文,保持著相同的姿式,很長時間都沒有動。

    朝陽已然全部躍出地平線,朝霞遠看著天書陵,送來一片暖意,晨林裡的寒意漸漸被驅散,天書碑的側面被染紅,很是美麗。

    看著石碑邊緣的那抹紅,陳長生閉上眼睛,靜了會兒,然後轉身。

    他不再看碑,而是望向碑廬四周。

    林梢已經被盡數染紅,彷彿將要燃燒,遠處那些若隱若現的碑廬,更難確認方位。他從陵下走來,到了這第一座天書碑前,路便到了盡頭,再沒有路通往別的那些天書碑,然而都說天書陵只有一條路,那麼這是什麼意思?

    朝陽燃燒了林梢,紅豔的光輝照亮了廬側先前一片幽晦的山崖,這時他才看到,崖上刻著幾行字。

    與難以理解的天書碑不同,那塊崖間的文字很好明白,因為用的是所有人都看得懂的文字。

    “一江煙水照晴嵐,兩岸人家接畫簷,淡荷叢一段秋光,卷香風十里珠簾。”(注)

    這首詩是兩千年前的道門之主,初次入天書陵觀碑時心有所感而寫。

    天書陵的第一座碑,也從此有了自己的名字:照晴碑。

    ……

    ……

    從來到碑廬前到離開,他只看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轉身離開,而且沒有猶豫。

    離開照晴碑,順著山道向下方走去,轉過一處山坳的時候,他看到了折袖,看時間,折袖應該在這裡已經站了會兒。

    折袖微微挑眉,明顯沒有想到他這麼快便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