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瞳 作品

第五百零七章 車

    初升的朝陽照耀著這座有著數百年曆史的教會之城。

    巨日自天邊升起,覆蓋小半個天空的巨大日輪向四周放射出雲霧般的朦朧光環,日冕上那木紋一般的紋路就如一張皺紋叢生的面孔般莊嚴地俯視著這經歷了血與火的大地,盧安城的百年街巷,古老的教堂尖頂,斑駁的城牆和塔樓,以及被鮮血與火焰浸染的石板路,所有的一切都沐浴在這無邊又溫暖的晨光中,一種淡金的色澤隨著晨光灑滿全城,這一幕讓人忍不住想到四個世紀之前的聖徒杜蒙在臨終前向世人們描繪的那副畫面——

    我看到一座巨城,無盡寬廣,有光從城的磚石之間瀰漫出來,整座城市彷彿光鑄。

    然而聖徒杜蒙描繪的那副景象終究隨著他的長眠而逝去了,後世人們對聖光神國所有的想象都只能止步於一個瀕死者臨終前的囈語,對於此時的盧安居民們而言,他們已經無暇去顧及一個死了四百年的聖徒在臨死前看到了什麼,他們只是聚集在大教堂前的廣場上,迎著初升的朝陽歡呼著他們的勝利——以及存活。

    “我們贏了!!”“聖光保佑,我們贏了!”“塞西爾萬歲!!”

    歡呼聲響徹整個廣場,甚至響徹整個教堂區,義勇傭兵和冒險者們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刀劍與盾牌,用力敲打著來抒發他們的激動之情,農夫和工匠們也在空中揮舞著他們的草叉和鐵錘,和所有人一起盡情歡笑,來自卡洛爾地區的商人和士紳們此刻彷彿也忘記了身份地位的隔閡,他們把手杖、帽子、手帕扔到天上,然後熱烈地和身邊每一個人擁抱——一種從未有人體會過的亢奮之情在人群中激盪著,儘管沒有人能描繪出這種亢奮之情具體是什麼,但它的意義是不言自明的:這個世界的“下等人”,終於成功反抗了“上等人”一次。

    而在教堂廣場的一角,在十幾個白騎士和一大群義勇傭兵的嚴密看管(以及保護)下,一小撮頭破血流、衣衫破爛甚至奄奄一息的神官和教士正瑟縮在一起,驚恐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他們是盧安大教堂僅存的教士和神官,是為了日後進行“公審”而特意保留下來的。除他們之外,有一大半的教士和神官都已經在戰鬥過程中死掉了——很多是被白騎士當場格殺,一部分則是被傭兵和冒險者組成的冒險小隊圍攻剿滅,另有一小部分是在體力耗盡的情況下被憤怒的民眾直接用石頭和棍棒、鋤頭打死的。

    這一小群倖存者眼睜睜地目睹了一切,憤怒的民眾所爆發出的力量讓他們發自內心地驚恐:那棍棒和石頭或許不如一個法術威力大,但它背後所表現出來的東西卻令人心驚膽戰。

    在廣場的角落,一座高高的尖塔上,來自塞西爾報社的幾名年輕人和他們的導師用魔網終端記錄下了廣場上的景象,看著那沐浴在陽光中的人群以及在晨光中熠熠生輝的古老城市,一名年輕人忍不住感嘆:“真是一場奇蹟啊。”

    另有一個年輕人搖搖頭:“然而也一定會有人把這稱作一場暴行。”

    “這確實是一場暴行,或者說是暴力行為,任何重大變革,涉及到秩序更替、社會規則重組的變革,都必然會伴隨暴力行為,千百年的歷史中從無例外,”站在兩個年輕人身後的長袍老人,南境如今最著名的學者戈德溫??奧蘭多用平靜的語氣說道,這位研究了大半輩子歷史和文法的學者對眼前的事情看的很清楚,而作為一個傳統的學者,他認為自己有義務把這些教給自己最信賴的幾名學徒,“不同之處在於,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那些變革皆是同層的,一個領主攻擊另一個領主,一個王室成員攻擊另一個王室成員,即使規模再大,對社會秩序的改變也很小,通常不會超過幾條法令或者幾個爵位的宣稱權,更像是權力的交接和巧妙變裝,而今天發生在這裡的,是一場底層對上層的暴力變革,儘管這背後是我們的領主在推動,然而變革本身是由大眾參與並完成的,其結果也更加驚人:它直接摧毀了一箇舊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