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孤鴻 作品

第184章 京郊殯宮(24)

    “是我?”



    被鬱和慧捂住臉的男人張口說話, 傳來的卻是哪吒靈聲音,分外違和。哪吒靈有點稀奇,又有點酸:“原來弟弟心目中的哥——”



    “不是你!”



    鬱和慧一手撐著衛洵, 一手捂著男人的臉,沒多餘的手了。情急之下他一頭撞了上去,擋住了哪吒靈的嘴,壓低聲音近乎氣音:“選旁邊那個,把這個消除了,趕快, 別說話。”



    “哼, 你個小小狐狸, 竟敢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



    哪吒靈不高興嘟囔道, 雖是這樣說,他還是把這化身給消除了。



    “要不是看在弟弟的份上,我早就把你送到玉泉山上釣龍。”



    “三太子大人有大量。”



    看到這具化身消失,鬱和慧總算鬆口氣,他一邊衝哪吒靈歉意微笑, 一邊頭腦風暴。



    直播間屏蔽, 剛才哪吒靈的站位, 正向背向——一切信息在鬱和慧腦子裡轉了個圈。



    衛洵是正對擂鼓衚衕那邊的, 哪吒靈兩個化身都正對著他,其他旅客導遊只能看到化身們的背影。



    哪吒靈剛才說的話有可能被旁人聽到,但單一句話沒什麼。



    問題在於——



    鬱和慧望向衛洵斗篷兜帽中,那條鱗片流光溢彩的小龍虛影。



    “小翠情況不妙, 還請三太子先助他甦醒吧。”



    收回目光,鬱和慧鄭重道。他讓開位置,看著哪吒靈上前一步, 和衛洵一起握住鳳羽,身上也模仿出了安雪鋒的氣息。哪吒靈的化身以假亂真,鳳鳥羽毛本來就屬火,哪吒靈也擅長火,二者相得益彰,只要不開口沒人能察覺出異樣來。



    時刻擔憂丙二五零情況,頻頻望向他們這邊的周希陽差點咬掉舌頭!



    這背影,這,這這種熟悉的感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希陽大驚失色,情緒劇烈波動下受殘存的喜悅情緒影響,他張口就是一個爆笑。



    “哎呀,知道你高興。”



    半命道人也往那邊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雖然半命道人沒跟導遊聯結過,但做嶗山副團這麼多年,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嗎。他當然看出來了丙二五零精神情況有異,現在正在做緊急精神紓解。



    “你哪怕再高興,也得偷著樂啊。”半命道人還是以為周希陽是真高興,苦口婆心低聲勸道:“把……弄成這樣,你們啊,還是多注意點吧。”



    按理說現在夕陽旅團的周希陽就在這裡,之前丙二五零也給周希陽緩解過精神問題。出事後按就近原則,應該找他才對。再不濟丙二五零身邊還有原歸途的鬱和慧呢。



    但鬱和慧卻還是讓哪吒靈變成了安雪鋒的樣子,模仿他的氣息。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丙二五零絕對對安雪鋒上癮了啊!看這架勢恐怕還不輕。



    歸途是真的勇啊,想想丙二五零是嬉命人血親,半命道人簡直是頭皮發麻。



    “哈哈滾蛋,快去引導亡靈,最後一刻鐘,必須解決,哈哈!”



    周希陽不善盯著半命道人,厲聲笑道。



    “哎,你態度好差誒。”



    半命道人嘟囔道。



    一刻鐘?笑死,本來不用五分鐘就能把這群亡靈們全都搞定了,一刻鐘純粹是拖延時間。



    這是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丙二五零的精神紓解嘛。



    求人辦事態度還這麼惡劣哦。



    半命道人哼哼唧唧去做事,內心腹誹。之前可沒見周希陽這麼放縱過自己的情緒。他也不是沒用過稱號,只不過沒導遊的旅客自然都會給自己劃出一條線,不能真肆意妄為,不然精神崩潰黑化了救都沒辦法。



    周希陽心裡一直繃著根弦,每次都會強行壓制自己的情緒,收斂正常。但現在他明顯有點放鬆了。



    有導遊的旅客了不起啊!



    半命道人表示鄙視。



    鬱和慧耳朵一動,捕捉到了他們那邊的交談。十五分鐘,時間應該……夠用吧。



    鬱和慧擔憂望向衛洵,看他呼吸逐漸平和起來,原本睜開卻無神的雙眼緩緩閉合,鬱和慧總算稍微放鬆了。



    “我也不是故意看的,你知道,不探究真實身份,也是我們導遊的規矩。”



    追夢人趁這會表明心跡,有些苦惱。



    畢竟導遊們在現實世界一個個都體弱多病,隨時都可能斷氣。哪怕旅社能延長導遊的死亡倒計時,但導遊想要徹底治病,需要付出的代價卻是旅客的千百倍。



    就像旅社不會讓旅客隨意實現夢想一樣,它也不可能輕易就讓導遊將自己的病治好。



    而旅社又有相應限制,那些強大的稱號和手段,甚至是道具,都不能對普通人使用,不能破壞正常世界的秩序。



    因此如果導遊現實身份暴露,有人僱傭普通人殺手或是僱傭兵,極有可能在現實世界將導遊殺死!或者抓住導遊的父母親人,進行逼迫等等。



    像有些中低層導遊故意暴露真實身份,在現實世界受富豪旅客包養捧著,在大導遊眼裡都跟找死一樣。



    “丙二五零的情況太奇怪了。”



    追夢人坦然道:“是我沒有想到。”



    按正常來講,丙二五零精神受損時,想的應該只有安雪鋒才對。哪吒靈幻化出安雪鋒身影,也說明推測是對的。哪怕有些雪豹白狼虎鯨之流也實屬正常。



    然而哪吒靈幻化出的其他模糊人像,卻讓追夢人忍不住注意起來。這不對勁,其實是種不正常的情況。



    ‘丙二五零此刻想的只有安隊。’



    追夢人給鬱和慧傳信,語氣嚴肅:‘那些模糊人影,如果不是他想的,那極有可能有誰將他們‘烙印’在了丙二五零的意識中’



    因緣巧合,被這次哪吒靈的幻化給暴露出來了。



    追夢人是夢方面的行家,對意識也有相當的深入研究,尤其那些人像還都是面容模糊的,更符合他的猜想,更讓追夢人一下子就上了心。他第一懷疑的是黑寡婦,她極有可能暗中對丙二五零下手了。



    但讓追夢人都沒想到的是,哪吒靈竟然還緊接著又幻化出了一個,和安雪鋒樣貌同樣清晰的人!



    ‘這很不正常,也不應該。’



    追夢人慾言又止,最後只是提醒。畢竟丙二五零和他之間的關係沒有到親密無間的程度,有些秘密丙二五零或許不想讓他知道。



    在除了某些原則上的問題外,追夢人不是那種一切都要探個究竟的人,他會貼心給關心的人留出私人空間。丙二五零現實裡的真實身份是誰,哥哥是誰,追夢人沒有放縱自己的好奇心。



    ‘如果你認識那個人,要多加註意了。’



    如果那個人也被旅社選中,那就更要留心。



    有什麼在精神上,能留下與導遊和旅客間的聯結同等強度的烙印?是施加的精神影響還是更深的一些問題?最重要的是,丙二五零和嬉命人之間的關係。



    嬉命人,操控命運,玩弄命運。



    過去的經歷讓追夢人對嬉命人充滿了戒備與忌憚,這個人玩弄規則,捉摸不透,上一秒還和藹交談,下一秒就可能彈指間改寫命運,讓人變為豬狗。



    安雪鋒強大,在於你哪怕預料到了他的選擇,提前做出多種準備,他仍舊能一往無前,摧枯拉朽贏得最終勝利,這是絕對的強。



    嬉命人同樣很強,卻是行事間沒有規律,無法猜測,你無法探知到他的極限在哪裡,每次近乎死亡的歸零,最後都能讓他逆轉局勢。



    這樣的人最可怕。



    旅社比現實更殘酷,最能信賴的是親情和友情,最不能相信的也是親情和友情。



    ‘和慧,你還記得自己怎麼死的嗎?’



    追夢人相信,鬱和慧能明白他的提醒。



    鬱和慧沒有看追夢人,他看著仿若安靜沉睡中的衛洵,心情複雜。鬱和慧忍不住想到剛才哪吒靈幻化出的那張臉,和衛洵原貌對比,相似的不相似的,五官,臉型。



    不去想衛洵,光看這張臉,鬱和慧覺得陌生,沒有任何印象。這種陌生是那種非常違和的,完全是一片空白。



    這說明是他自己封印了一部分的記憶。



    追夢人的話響在鬱和慧心頭,他想了想,發現自己對之前死亡的印象,也是一片空白。



    這是復生後,鬱和慧才封鎖的記憶。



    ……



    無聲輕嘆,鬱和慧握住了衛洵的手,熾熱溫度頓時襲來,彷彿是在宣誓主權。但鬱和慧卻沒有鬆開,任由灼熱炙烤著他的手,唯有感覺到這種熱度,安隊強大的氣勢與力量,才能讓鬱和慧稍稍放下心來。



    是堪稱盲目的信任,是對安雪鋒絕對的信任。



    安隊無所不能,有他的在意,有他在,衛洵肯定會沒事的。



    * *



    歸途駐地,安雪鋒呆在書房中,他像是剛洗了澡,頭髮溼漉漉的,水汽緩和了眉眼間的嚴肅。此刻他坐在辦公桌前,左手握著一根鳳羽,右手在翻看文件。文件邊角有些翻卷,顯然是經常翻閱造成的。



    哪吒靈模仿他氣息,催動鳳羽時,安雪鋒就有了反應。但他默許了,甚至還拔下了另外一邊翅膀上,對應的那根飛羽。



    鳳鳥左右翅對應的羽□□互之間是會有冥冥的感應與聯繫的,這也是他給丙二五零羽毛的原因。



    熾熱純粹的羽毛被冰冷貪婪的惡魔之氣纏繞,惡魔很狡猾的纏繞在每一絲羽毛間,掠奪所有的熱量,動作粗魯極了,像是餓了幾百年的小怪物,還很護食,安雪鋒稍有收回羽毛的意圖就直接翻臉,惡魔之氣毫不猶豫就抽過來。



    但小怪物卻也讓人心軟,他對那能將他毀滅的熾熱毫無防備,烤完尾巴烤肚皮,依戀親暱的將自己完全置於灼熱中,甚至過分的攫取超過他承受的熱量。



    像是追求受傷,卻也知道對方不會傷到他。



    這讓安雪鋒嘆息一聲,最終放下文件,專心調整熱度,力圖讓貪得無厭的挑剔小怪物滿意。



    精神上的傷其實好的差不多了,但小怪物卻還糾纏著羽毛不肯走,貪戀這熾熱溫度。安雪鋒稍一想,知道對方是體內陰氣太重,缺乏陽氣了。



    他吸收的那些精神汙染,源自於亡靈的負面情緒,可不得陰氣重嗎。



    “就該長點教訓。”



    雖是這樣說,但安雪鋒略一沉吟,指甲劃破指腹,滴了滴血上去。血落在鳳羽上瞬間氣化。



    “呼——!!”



    澎湃熱風驟起,吹得文件嘩啦啦作響,木質的辦公桌面直接燃起一層火焰,卻又被安雪鋒抹除,只剩下一片焦痕。最熾熱的溫度凝在鳳羽上,原本還耍賴纏繞在鳳羽上不肯離去的惡魔之力直接被吹走,彷彿是小怪物驚慌失措想纏住羽毛,卻被熱風掀翻灌了個滿。



    安雪鋒彎了彎唇角,眸中含了幾分笑。等到鳳羽上再沒了惡魔之力,他才終於移開目光,收起羽毛,整理被熱風吹亂的桌面。



    那份文件也被吹到了桌角,安雪鋒將它拿了回來。原本閉合的頁面剛才被風吹開,露出了上面帶著金絲邊眼鏡,淡淡微笑的男人照片,這是一份檔案。



    【姓名:衛雪塵】



    【性別:男】



    * *



    “有水嗎?”



    衛洵口乾舌燥,他收起惡魔之翼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夢境並不真實,他只覺得自己像是凍成了冰塊,骨頭都凍僵了,一感到熟悉的熱量就毫不猶豫貼了過去。



    只不過即便他這麼冷,喝‘岩漿’還是太過了。衛洵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喉嚨彷彿都還透著灼然熱度。那一滴血,簡直熱的像岩漿一樣。



    原來喝岩漿是這種感覺。



    衛洵呼出一口熱氣,愜意眯眼。



    他還想再試試。



    “你醒了!”



    鬱和慧興高采烈,當即拿出保溫杯給衛洵擰開。喝下一杯魔蜂蜜水,衛洵緩過了勁。但熱度還沒散,充斥他全身,衛洵就像是曬飽了太陽的蛇,熱得懶洋洋的,說話都拉長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