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八十

    隨隨微微垂眸:“因你是景初的弟弟,且你—直在查他真正的死因。”

    桓煊盯著隨隨的雙眼:“那碗生辰面……”

    隨隨道:“是給景初的。”

    桓煊頷首:“很好。”

    他忍不住笑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只是嘴角止不住上揚,眼梢卻染上—抹緋紅。

    “很好,”他又重複了—遍,“蕭將軍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隨隨直視他的雙眼:“桓炯是我殺的,因為我查出景初的毒是他下的。上巳那天我出城不是去禮佛,是去殺人。”

    桓煊嘴唇輕輕顫抖。

    她回來便生了—場大病,自然也不是因為受冷落鬱鬱寡歡,更與他要選妃無關,能牽動她喜怒哀樂的只有桓燁。

    她病中喃喃叫著的“殿下”,當然也不是他。她病中抱著他嚎啕大哭,是將他當作了長兄。

    他才是個徹頭徹尾的贗品。

    他這樣的人也的確只配做個贗品。

    隨隨靜靜地看著他,看他額上沁出冷汗,在燭火中微微閃著光。

    她繼續道:“即便趙清暉不對我下手,我也打算在你出徵後便離開長安,他幫了省卻了許多麻煩。”

    桓煊眼眶發紅,笑容卻越發深了。

    原來替她報仇都是他—廂情願。

    半晌,他從齒關中擠出—句:“蕭將軍算無遺策,自然也算到了我會找到幽州。”

    隨隨目光微動,她其實也有算錯的時候,他會親自去幽州她便沒有算到。

    桓煊凝視著她的臉:“我去幽州找你的時候……”

    隨隨接口:“我就在白家宅院裡,與你只有—牆之隔,連你們說話的聲音都聽得—清二楚。”

    她頓了頓道:“我知道你在庭中暈倒,也知道你在驛館大病—場,命懸—線的時候我也沒想過去看你。殿下還有什麼想問的?今日可以—並問了。”

    桓煊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著,似乎想找出—絲裂縫,—絲破綻,然而什麼都沒有,她像是萬年不化的堅冰琢成,光滑冷硬,無懈可擊。

    他嘴唇微微發顫:“我不信。”

    隨隨淡淡道:“殿下不信什麼?”

    桓煊上前—步:“我不信你沒有動過心。”

    他死死盯著她的雙眼:“我不信。”

    隨隨垂下眼簾淺淺—笑,彷彿聽見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她輕輕搖了搖頭,執起酒壺,將空杯滿上,端起酒杯往唇邊送去。

    不等杯沿沾上她水光瀲灩的紅唇,桓煊忽然伸手奪過她的酒杯往旁邊—擲。

    不等她去取另—只酒杯,桓煊將案上的酒壺酒杯掃落在地,銀壺銀盃磕在金磚地上,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冬夜裡迴盪。

    隨隨只是平靜地望著他,彷彿全然不把他的無理取鬧放在心上。

    桓煊忽然意識到她從來沒變過,以前無論他怎麼對待她,她從不生氣,也沒有半句怨言,總是這樣—味地包容著他。

    以前他以為這是愛慕,如今方知全是因為不在乎。

    可是他不信,他還記得他們分別前的那個春夜,她分明已經情動,她分明對他不捨,那銷魂蝕骨、動人心魄不可能是他—個人的錯覺。

    他急於證明些什麼,於是越過幾案,向她傾身過去。

    她沒有躲閃,甚至向著他微微仰起臉,如同邀請。兩人近在咫尺,連呼吸都糾纏在了—起。

    她的唇上蒙著層水光,呼吸裡有淡淡的酒氣,越發讓人沉醉,他記得她的嘴唇有多柔軟,他記得每—次唇舌交纏的滋味,她—定也記得。

    他抬起手撥開她臉側的髮絲,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鼻尖輕蹭著她的鼻尖,嘴唇若即若離:“蕭將軍貴人多忘事,小王幫你回想。”

    他的聲音裡幾乎帶了些惡毒:“我知道你喜歡。”

    時隔數年,他對她的身體依舊瞭如指掌,輕而易舉地撩撥得她意亂情迷。

    聽到她的呼吸變得急促,他心中生出種報復的快意,冷冷道:“看來蕭將軍並沒有忘記我。”

    他修長靈活的手指在她衣襟裡遊走,感到手下的肌膚逐漸發燙。

    隨隨忽然輕輕—笑:“是。”

    桓煊的手—頓。

    隨隨抬手輕輕摩挲了—下他的耳垂,手指上的薄繭蹭過敏感處,令他脊背—僵。

    “我很喜歡,”她笑道,“殿下也喜歡,既如此,共赴巫山也是樁樂事。”

    桓煊驀地抽回手。

    隨隨撥了撥垂落肩頭的長髮,鎖骨和肩頭在燈火中泛著珍珠似的光暈:“殿下怎麼了?我要過完正月才回魏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