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九十四

    闔家團圓的日子,孑然一身的人總是特別容易軟弱,隨隨也不例外。

    但她的軟弱也只持續了片刻。

    不等一吻結束,桓煊只覺胸膛一痛,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被推開了。

    隨隨推開他,順手解下腰間的驚沙指著他心口,桓煊沒有絲毫遲疑便撞了上去。

    隨隨反應快,及時將手收回,他的胸膛仍然重重撞在她刀鞘上——幸而刀未出鞘,或許正因料到他會這樣不管不顧,她才沒用刀尖指著他。

    桓煊抓住刀鞘,蹙著眉,微微喘息,唇上還帶著水光,傷口隱隱滲出鮮血。他沒說話,只是執拗又兇狠地盯著她,像頭受傷的狼,彷彿隨時都要上去撲咬。

    可隨隨不是獵物,她雙頰的潮紅尚未褪去,心緒已然平復。她笑了笑:“你不行。”

    桓煊挑眉:“我不行難道別人就可以?”

    隨隨道:“是。”

    桓煊聲音一沉:“程徵就可以?”

    隨隨沒回答,也沒反駁,目光落在他臉側的刀痕上:“你知道我把你當什麼,還覺得自己可以?”

    桓煊心臟一縮,呼吸都似在作痛,從喉嚨間發出的每個字都像是刀一樣割著他自己:“我知道。”

    隨隨抱著臂道:“你不在乎?”

    桓煊道:“不在乎。”

    隨隨目光落在他臉側的傷疤上。

    桓煊明白她的意思,若是心甘情願當贗品,他就不會一氣之下毀傷自己容貌了。

    桓煊抿了抿唇:“我不在乎。”

    隨隨淡淡道:“殿下這是何必,只要你願意,不知有多少人願意給你做這碗生辰面,何苦盯著根本不屬於你的這碗。”

    桓煊道:“我樂意。”

    隨隨撩了撩眼皮:“我不信。”

    桓煊一時啞口無言。

    隨隨道:“你現在醉了,明天醒來也許就會反悔。”

    桓煊道:“我不會反悔。”

    隨隨道:“醉鬼的話不可信。”

    桓煊道:“孤不是醉鬼。”

    可他已經數不清自己今晚飲了幾杯酒,腦袋也昏昏沉沉的,自己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有多清醒。方才那事也不是清醒的人能做出來的。

    隨隨道:“殿下不妨回去想想清楚,若是真願意做這贗品,我自然不會介意。”

    她輕輕巧巧地說出“贗品”兩個字,正如他當初一樣。

    鹿隨隨死後,他每每想起那個上元夜就悔恨不已,可直到今日易地而處,他才真切體會到這兩個字的殘忍。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簾:“我做錯了很多事,說錯了很多話。”

    隨隨道:“無妨。”

    桓煊道:“我待你不好,但那年上元節,我並沒有把你當作別人的替身。”

    隨隨道:“本就是兩廂情願的事,殿下不必介懷。”

    桓煊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大將軍或許不會在意我怎麼想,但出口傷人,錯就是錯。”

    隨隨一哂,抬眸看他:“倒也不是全不在意,當贗品究竟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她輕輕嘆了口氣:“我早就想同你說,再愛海棠的人看多了也會膩味的。”